腊月后半月，林苒接受了几家电视台的邀请，去录了一些综艺和晚会。

她打算腊月二十八带果果回老家，跟时珵阳说了一声。

时珵阳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林苒摇头，怕他多想，拉着他的手问：“你以前怎么过年？”

时珵阳沉默了一下：“回长凌，大年初一去给我妈扫墓。”

那是习俗，再加上演员在清明节不一定有空，但再忙的剧组春节也会放假，于是他过年的时候是一定要回长凌的。

林苒说：“那我除夕那天去长凌和你会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给时妈妈扫墓。”

他约莫知道她和家里关系不好，但不了解具体，试探地问：“不陪你爸妈守岁吗？”

“我回去待两天也够了，真守岁他们可能不自在。”

时珵阳亲了她一下，满是安慰：“那我在长凌等你。”

到了腊月二十八，两人一起出发去机场，一个飞长凌，一个飞锦城。

时珵阳先落地，去了他从小和时雪一起生活的“家”。

他前几年回来都不在家里住，只是打开门看一看。这次却想住在这里，于是开了门窗通风，一边检查水电，一边打电话请保洁来打扫。

林苒的家不在锦城，在一个地级市，下飞机后还要坐几个小时汽车才到家。

柚子和小满都跟着林苒回来了，不然林苒一个人没办法拖那么多行李和带小孩。等林苒去了长凌，她们才会回自己家过年。

两人将林苒和果果送到小区门口，去了附近的酒店。林苒的大部分行李也带去了酒店，晚上她还会带果果去酒店住。

林苒提着一堆礼物，牵着果果走进熟悉又陌生的小区。

林苒的家位于郊区，小时住的自建房，离这里不远。这个小区的房子是她上初二时买的，当时家里钱不多，只能买两室一厅，她和弟弟住一间。但她已经大了，觉得很不方便，就提出要住校。

她母亲把她骂了一顿，说她不懂家里的苦，就知道花钱。

不过弟弟想半夜溜出去上网，想没人监督他写作业，就说：“让她去！我不想她待在屋里头！”

林苒知道他在学坏，但怨恨和嫉妒使她视而不见。

她才不说。反正说了爸妈也会觉得她冤枉人，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最后被骂的只会是她。

她成功住了校，在学校里从未有过的快乐。从那时起，这个家在记忆里就变得模糊了。

但心底偶尔会出现一道很小很小的声音：如果当初不那么冷漠，弟弟是不是不会出意外……

虽然他只是和朋友偷偷去游泳，不小心溺死。

而且她当时在莫北生的剧组拍戏。

得知弟弟死讯那一刻，她心里全无悲伤，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难过过。

她当时只有一种感觉，解脱了，再也不用受他欺负了、不用因为他被骂被苛责了。之后就想，幸好，幸好我不在家，不然爸妈一定怪我，怪我没看好他、没管好他。

但这些年，偶尔会自责。

如果她告诉爸妈，弟弟经常不听话，是不是之后爸妈会管住他，不让他那天出门去玩？

林苒走到门口，里面传来《蜡笔小新》的声音，还是方言配音版。

林苒敲了门，等了一会，没人来开，又敲了敲，然后听到人喊：“麒麒你开下门。”

之前那个弟弟叫林嘉龙，这个叫林嘉麒，按这个取名方式她应该叫林嘉凤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林苒……

幸好没叫那个名字，林苒庆幸地想。

嗒嗒嗒的跑步声传来，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身高一米二左右的男孩。

男孩问：“你是谁？”

林苒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说：“我是你姐姐。”

男孩呆了呆，转身大喊：“妈妈——”

林母很快从厨房的方向出来，身上围着围裙，看到林苒一呆，呐呐地喊：“小苒……”

林苒嘴唇动了动，有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妈。”

“快进来！”林母急忙说，神情有些无措。

林苒牵着果果走进去，果果好奇地看着林母和林嘉麒，看着这间房子。

林苒把手上的东西给林母，林母接过，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起来都是好东西，连袋子都上档次。

她把东西放在饭桌上，指着沙发对林苒说：“快坐吧，刚、刚到吗？”

“嗯。”林苒点点头，对果果说，“叫外婆。”

“外婆~”果果脆生生地喊。

“好。”林母笑了一下，也坐下来，看见身上的围裙，马上取下，拿起衣服口袋里的手机，趁机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衣服，一边打电话，“老林，你快回来，小苒回来了。”

林苒听见这句“老林”，恍惚了一下，抬头看她，发现她老了许多。头发大概染过，看不太出来，但脸上的皱纹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