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楼跟教学楼隔了一小片空白区域,是教师专用停车场,韩深从草里拣了半截砖头,拎着走到政治楼脚底下。
这会儿已经上自习了,周围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陈尘给口罩掖到鼻梁遮住了大半张脸,抬起修长的手指,遥遥往二楼一扇灯火通明的窗户一点:“看见没?校长办公室。”
韩深抬起视线,嗯了一声。
陈尘继续说:“校长室的门砸着动静小,有人开门你就进去,千万别打人,没必要,没人开门就继续砸——”
“哐——咔嚓!”
骤然炸出玻璃碎裂的巨响。
陈尘声音戛然而止,二楼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他往后退了两步,静静的抿了抿唇。
“你砸了?”
韩深手里已经空了:“砸了。”
陈尘胸腔涌出一股异样的情愫:“看不出来你手劲儿挺大啊?”
“还行。”
“……我叫你砸窗了吗?能不能等我走了你再砸?”
“?”
“操'你大爷!”窗子响起一声暴喝,接着冒出个圆溜溜的脑袋,怒气冲冲望到楼底下两条人影,抬起手,“□□大爷,有病?!他妈往办公室扔砖头?给老子等着!”脑袋又缩了回去,响起哐当扣门的动静,明显是奔下楼抓人来了。
陈尘心情还在凌乱,一扭头,视线里撞见个目瞪口呆的身影。
周安石拎着一袋子菜站在停车场,车门开了一半,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目睹这场闹剧,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嘶吼一声丢了菜狂奔过来:“哪个班的?!哪个班的?!他妈的简直无法无天!”
两道嘶吼挟山超海,韩深怔了一秒,猛地拽住陈尘,撒腿往唯一的出口逃走。
“跑!”
凉风吹了满脸,拐过教学楼,绕过黑漆漆的绿化林,眼前显出一堵顶天立地的高墙。
韩深大口呼吸着,看了陈尘的一眼。
陈尘反手拽住他手腕:“过来!”
直接往绿化带里踩,跑了十几米,掀开被覆盖的严严实实的藤萝,眼前的墙壁上凿出一道道凹坎。
陈尘三下五除二爬上去,拉着韩深站上墙头,背后的手机光线已经明晃晃射在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陈尘感觉有点晃,还没想明白,韩深突然蹲下扶住了墙。
“墙他妈要塌了!”
“???”
韩深声音都变形了:“我操!”
“快跳!”接近两米,陈尘跳下去立刻挪到一旁,回头韩深手撑在地上,大墙“轰”一声在背后垮塌了半截,灰尘弥漫。
陈尘扶韩深起来:“你没事吧?”
手擦破皮正往外冒血珠子,韩深摇了摇头,刚打算跑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一阵手机拍照的闪光灯映亮了两位夜奔者的脸。
小周是高二理科班的一位普通数学老师,这天她结束了疲惫的晚自习刚从后门出来,突然看见两条黑漆漆的影子从围墙上跳下,于是赶紧拿出手机拍下这两个学生的体貌特征。
韩深头发跑的凌乱,梨花带雨,汗水沿下颌流着,直直盯着她。
陈尘耳朵上还挂着半搭儿口罩,也喘着气,手牢牢的扶住韩深的手臂,一时忘了松开。
小周老师皱眉斟酌半晌,实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你俩,私奔呢?”
“……”
“……”
周安石追上来时双腿发软,累的扶住膝盖不停发抖:“跑的挺快,啊?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班的学生这么放肆!”
他一抬头,声音停住了。
“今天这事不开除不算完!”校长呼哧呼哧从墙里头翻出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陈尘和韩深坐在一旁小花坛的边沿,被小周老师扭送,正百无聊赖朝脸上扇凉风。
陈尘说不出此刻操蛋的心情,指了下韩深:“他受伤了,老师,能不能先去医务室?”
周安石打算先礼后兵:“怎么了?”
韩深:“肋骨断了,腿折了,大出血。”
周安石一怔:“这么严重?真的假的?”
韩深:“假的。”
周安石笑意彻底僵硬住:“你们性质多恶劣!砸窗,破坏公物!逃跑翻墙,把墙翻塌了!我寻思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教室里就坐不住?是不是坐不住?我问你们,是不是坐不住?!坐不住就他妈滚!”
陈尘顶着压力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老师,他手在流血。”
“流了多少?我看看,好大个不得了?!”
韩深侧头冷冰冰瞥他一眼,原本默不吭声的罗校长也来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先去医务室。”
罗校长这一路走得非常憋屈,他自以为是个爱学生如子的好校长,在他管理附中期间,同学们相亲相爱,睦邻友好,虽然偶尔有小打小闹,但从来没有过拎着砖头砸窗户这样的野蛮械斗行径。
但今天他体验到了,被砸的还是自己的窗。
当时那块砖头离他寸草不生的头颅只有0.5米,落在桌面上还拖泥带草,给他吓的差点当场去世。
俩学生在医务室的长椅上坐着,窄小的空间挤满了学校领导和看热闹的老师,医生护士都被挤到门外去了。
罗校长在桌上支出个逼视的姿态,第五次发问:“你们为什么要砸我的窗,我问你们是不是不满意我,你们否认了,那到底是为什么?”
韩深额上汗湿的头发撩上去,白炽灯下肤色白皙到发光,双眼却眯得冷淡,没什么别的表情。
他说不出话,陈尘也说不出话。
如果非要问原因,那就是砸错了,砸早了。
被逼的不耐烦,韩深舔了舔牙尖:“我就是看那扇窗户不爽。”
陈尘:“我也是。”
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智障的罗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