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越想了想,认真地回道:“不用,留给六扇门的人自己腌,省得折腾。”
临到晚间,几个小丫鬟打了水来给姚夏洗浴,汴京气候干燥,平时林嫣都是一天一擦洗,三天一沐浴,今晚顾寒早早地上了屋顶,姚夏也就仍旧让人准备热水,过不多时,一桶撒着满满牡丹花瓣的热水就准备好了,院门落锁,又关房门,只留下几个烧水拎水的丫头和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伺候。
顾寒闭着眼睛在屋顶上打坐,他的耳力非常好,不光能听见院子里的丫头来回跑动的声音,房里林姑娘和丫鬟们的说话声,就连加水的一点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在心里默念起了心法口诀,这时房里传来轻微的入水声,与此同时是林姑娘一声低低的喟叹,他顿时就红了脸。
热水浸泡花瓣的气味并不好闻,甚至有些熏人,姚夏微微眯了眯眼睛,就见文墨取了一个白瓷的小瓶来,往水里滴了一些金黄的油脂似的东西,原本就很香的浴桶里顿时又升腾起一股浓郁又醉人的牡丹花香,熏得她直闭上了眼睛。
“太呛了,把水倒了再换一桶,清水就好。”姚夏难受地蹙了蹙眉,这不光是她的感受,林嫣的记忆里,她虽然不怎么讨厌花香,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泡了这么多花瓣还不够,又往里倒什么香油脂的,就是个活人也得被熏坏了。
文墨连忙叫人进来换水,姚夏从浴桶里起身,披了一件先前穿的外裳立在边上,水刚加到一半,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听着像是说大少爷带来的江湖人闹了起来,两个粗使丫头出去打听了,姚夏没怎么在意,倒是顾寒竖起了耳朵。
如果他没听错,那边几个人是在争辩梅花金针的事情,朝廷里的人不大了解江湖上的事,他却是混过江湖的,知道这梅花金针的来历,江湖上有个极为心善的神医,治病救人不收一两银钱,但有时遇上了难治的病症需要值钱的药材,就会从周边的大户人家取一些来,有时是取钱财,有时是直接取药材。
之所以说是取,是因为这位神医走时会留下一根制式奇特的梅花金针,往后这户人家中有了病人,这位神医就会过来看病,据说这位神医的医术高明到,哪怕病人油尽灯枯大限已至,他还能跟阎王爷借上三年,所以这位无名神医又被称为鬼见愁。
鬼见了发愁,人见了却是要喜笑颜开的,几乎懂点内情的大户人家见到了梅花金针,不仅不心疼丢了的药材银钱,还要开宴席办酒宴去寺庙上香还愿。
那几个江湖人一边说着事情一边从这边走过去,离得远渐渐也就听不见说话声,顾寒听得没头没尾的,大概猜想应该是林府丢了什么东西,却见着了鬼见愁神医留下的梅花金针,这几人是想去同林少爷解释,路上又争辩起了来的人究竟是鬼见愁神医雇的高手,还是神医本人,几人各执己见,一时都有些吵起来了。
先前是采花盗,然后是袖里红,这会儿又来了位鬼见愁,顾寒叹了一口气,林家好好的官宦门第,怎么就跟江湖人这么扯不清了呢?
正想着,冷不防底下传来哗啦啦的入水声,过不多时,又传来了擦洗的动静,顾寒整个人都僵住了,林姑娘大约是觉得他在外面,听不清里面说话的原因,于是压了嗓子跟丫鬟说话,那低低的说话声简直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似的,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林姑娘说了什么,只觉得耳朵烫得厉害,几乎要滴出血来。
也就是这一个分神,黑夜里忽然掠过一道影子,那轻功实在是漂亮极了,空中几个闪身,霎时间就像是飞燕停在枝头上,落在屋顶,顾寒陡然反应过来这道身影正是三天前的袖里红,手中的剑顿时见了寒光,警惕地看着他。
红越仍旧是上次的夜行衣模样,手里提着一个点心盒,见到顾寒,他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眉毛,把手里的点心盒抛给他,顾寒起初横剑要挡,反应过来之后,左手一接,将点心盒接了下来,里头稍沉,有滚动的动静,闻着味道也熟悉,顾寒顿了顿,打开了点心盒,顿时和里头死不瞑目的卢花蜂对上了眼神。
“卖相不大好看,不过假了包换。”红越叹了一口气,他这会儿也听见了底下的动静,但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顾寒压低了声音,说道:“六扇门对江湖人一向奉行以功抵罪,阁下既然带来了卢花蜂的人头,按理死罪可减活罪,如若阁下肯入六扇门,替朝廷做事……”
红越问道:“你们六扇门,可有人能抓得住我?”
顾寒顿了顿,没有说话,红越笑了,说道:“江湖之大,容得了我,庙堂之高,非我所欲,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替朝廷卖命?话是不好听,但我第一次见有你这样武功的年轻人,见识过江湖后,还肯为朝廷办差的。”
顾寒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阁下很客气了。”
他见过的很多江湖人,无论武功高低,谁人门下,只要听见他的名头,就会顺口嘲讽几句,好一点的说他领了金饭碗,再不是江湖人,直接一点的,说他做了朝廷的狗,摇头摆尾不成样子。
红越没再多说,底下沐浴的动静实在是无法忽略,他本想先走一步,过会儿再来,又听底下姚夏低声对丫鬟说取换洗衣裳来,知道是快了,虽然不自在,但还是守在屋顶上和顾寒大眼瞪小眼。
即便卢花蜂的人头已经在点心盒子里了,但红越不走,顾寒并不放心就此离开,他看向红越,红越轻咳了一声,只说自己一会儿找林姑娘有事。
那他就更不能走了。
顾寒漠然地站在原地,他一点都没忘记那天这人和林姑娘说话时那关心又怜爱的语气,就算是替那几个被他挤走的暗卫为王爷盯着,他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房里又传来一阵水声,大约是从浴桶里起身的动静,顾寒的脸又红了,红越眯眼看了看,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也喜欢她?”
顾寒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不谢:要不我给你腌一下?
卢花蜂:不……我觉得我这个咸度正好。
——
那个,三章之内睡个小哥哥,a红越,b顾寒,可以开始投票了哦,这个世界两个结局,he的话是ab之间决个胜负,be的话是宁王结局,那样就没有睡小哥哥的剧情了,看你们选(0-0)
第34章 大宋夜话
姚夏从浴桶里起身, 换了一身料子柔软的衣裳,打发了旁人出去, 只留下文墨叠被铺床,她的头发还湿着,即便用干布擦了也还是在滴水,浸得衣襟处微微薄透。
v666正实况转播屋顶上的对话, 冷不防听见这一句,惊得整个系统都卡顿了0.32秒,姚夏听了,手里的梳子连抖都没抖一下, 将半干的头发梳理得顺滑光亮,就像一道乌黑的瀑布, 文墨铺了床出来, 又用干布给她擦了好一会儿的头发, 将内外收拾停当, 姚夏脱鞋上床之后,她又倒了一盏茶冷在柜头, 才去了隔间睡下。
屋顶上两个男人的僵持正在这时到了尾声, 顾寒脸色发沉, 即便如此, 也没有转身告辞,他抱剑立在飞檐一端,看上去是被惹恼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这是底气不足的心虚。
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姑娘是件太简单的事,一个眼神一个笑,一滴眼泪一声嗔,但牵扯上朝廷皇室道德职责承诺亲人朋友兄弟等等等等许多的人和事之后,这份喜欢就未免显得太过薄弱,假如没有被拆穿,也许要不了几个月,见到林姑娘成为宁王妃,他的心思也就淡下去了,至多是以后午夜梦回,藏在心底一道倩影。
见他这幅样子,红越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旋身落进院子里,隔空几个碎石子打出去,不多时房里房外的丫鬟婆子都昏睡了过去,他轻车熟路从房门外挑开了内栓,房门一开,一股沐浴过后特有的淡香气扑面而来,红越的步子一顿,但手中的碎石子没什么停顿地直飞入隔间内,点晕了刚刚躺下不久的文墨。
姚夏睁开了双眼,正对上红越的眸子,他站在床前,即便夜行衣遮盖了他的大部分五官,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实在是明亮极了,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错认,姚夏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来,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惊喜,“红大哥,是你!”
红越摸了摸她的发梢,道:“你这丫头看着聪明,怎么是个呆肚肠?头发都没干透,这会儿睡了,明天得头疼难受一整天,先坐起来,等头发干了再睡。”
姚夏靠着枕头坐直了身子,但还是没忘了继续问道:“红大哥,你怎么会来的?我听说……”
“我来履行三天前的赌约,顺带把卢花蜂的人头送来。”红越轻声说道,“还有受人之托,和你借一件东西。”
还没消化完卢花蜂死了的消息,又突然被这话打了岔,姚夏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来,红越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意思,瞥一眼她微松的衣襟,视线很快收回,道:“是这块戈壁墨玉,丫头,我一个朋友想借它去救人,说是借,大约也还不回来,我知道戈壁墨玉稀少,等过了这次,我让人去寻新的来换,可好?”
打从进门起,红越对她的称呼就从林姑娘变成了丫头,听上去很是亲昵,大约也有一些拉近了关系好说话的意味,但以他的武功,即便是直接拿了玉走人,也不一定就逃不过顾寒的追击,姚夏轻抿了一下嘴,从脖颈上解下原本就露出了一截绳子的戈壁墨玉,交到了红越的掌心里。
那块墨玉是圆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云纹,云纹中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兔,一看就是生肖佩玉,多半还是父母赐,打小戴着的玩意儿。
姚夏微微抬眼看向红越,认真地说道:“这玉是我娘送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既然是救人,那就拿去吧,只是……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红越眉头微挑,不过这也十分合理,他答应过的事情不多,更不会不问内容就给出承诺,然而对上林姑娘清澈的眸子,他想了想,也只得说了一声好。
收好玉,红越刚要转身离开,衣袖就被拉了一下,他顿了顿,回转过身来,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些疑惑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