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生笑道;“你学问多,但是也别想太多。用巡检使的话讲,这叫‘两套班子,互为补充’。现在全国局势虽然看似平静下来,但是随着国会大选却变得暗流涌动。你看那报纸上,不都报道了北边那位的御用打手——梁启超还在上串下跳的到处合并政党呢吗?不过我昨天晚上去见巡检使,听他说民主党现在也只拉拢了一部分人,现在勉强在国会内的席位超过了两百二十位,虽然比之前翻了一倍,但是比起国民党差距依旧明显。以北边那位的手段,只怕宋遁初想成功组阁也没那么轻松。巡检使说了,外面可以乱,但是咱们这西部五省才刚有了一点的底子,现在咱们全心全意的维稳,绝对不能让他乱起来。成立巡检总署此举,也是收权之意,某些不能太过扯皮的事情就直接跳过各部跟议会,至于那些可以拖一拖的事情,就交给各部去跟议会扯皮。儒堂,巡检使虽然年轻,但是若论政治手腕,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就那么几位敢说不比巡检使差。嘿,这一阵凉风虽然吹着舒服,但是也不能耽搁了你的事情了。我就不说了,晚上你过来吃饭的时候,咱们再谈也不迟!”
“好!”
汽车重新发动,待车子去得远了,张梅生这才在几个警卫的护送下往小巷里面走去。他的宅院就在这一处小巷之中,乃是原本城中一位富商的府邸,因为牵扯上了去年的军需案,被查出贿赂军需部的官员,把次品当做上等军需品出售给军政府,最终落得抄没全部家产的凄惨下场。这处宅院后来就被李汉转送给了他,内里不但有山有水,还有一个小花园,原来的主人倒也真会享受!
嘴里哼着小曲,张梅生刚叫开院门,一名仆人迎出门。
“老爷,有客来访!”
接过仆人递过去的拜帖,张梅生眉头一拧。
“祸事,这两个人怎么想到来我这里,坏了,回头恐怕还要早早跟那边说一声!”
他本不想去见两人的,只是前几天一直都有意的避着几人。便是在办公时遇到也只敢匆忙打个招呼便立刻离开,却没想到今天给人堵到家里来了!
苦笑,拿着拜帖转了片刻心思,最后他还是有了计较,大不了等会送走了两人,他便去跟那位解释一下,免得那位心中添了堵。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可不能站错了队了!
第五卷 大炮主义 第四百三十章 人心
今天来张梅生府上拜访他的客人不多,一共就两位。不过这两人若是可以现在他一个都不想见到,因为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跟他一样位列联合军政府一部部长,另外一个也不简单,传说乃是把持整个国民党党费支出大权的人物。今天来拜访他的这两人,一个乃是胡瑞霖,而另一个则是宋嘉树!
胡瑞霖来拜访他张梅生并不奇怪,他跟汤化龙走得十分近,两人之间隐隐结为盟友,这才一个以黎元洪时代旧臣、另一个则干脆是他重金收买的前任黎元洪盟友身份,在李汉麾下闯出了一番声势来。一个入主财政,另外一个不得入主司法,还兼职议长跟共和党党魁。议长的位子张梅生从来没眼馋过,因为他知道那位恐怕很难能够容忍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不过对于司法跟共和党的党魁,他可是眼馋许久了。可惜司法他并不是很懂,而且对于立宪跟政党什么的他也不懂,结果这两个明显能够名留青史的职位,他是没有可能得到的。
汤化龙因为议会的连累倒下了,也不怪别人。张梅生到底是李汉的嫡系,知道李汉多次暗示他让他控制的共和党放弃本次国会大选,可结果倒好了。明着上面他是放弃了,私下里却让下面的共和党员都以个人身份去竞选。为了这件事情李汉还发了一阵火,汤化龙的内阁情节军政府内无人不知,但是他已经暗示他会跟北方交涉为他争来议长的位子,没想到他倒好,竟然还想效仿宋教仁……难道联合军政府的水太浅了,还留不住他这条龙了?
张梅生摇头,汤化龙这人他不陌生,多少还有些交情。只不过这人眼光也太高了一些,还想去争内阁的位子,甚至内阁总理。现在好了吧,眼太高是最容易倒下来的,这不!
宋嘉树来见他却让他有些摸不着脑门,这位去年九月来武昌经商,靠着自己在上海的买办身份,能够弄到不少军政府所需工业原料,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借着军政府大建工业的顺风车,如今已经坐拥不下七八十万财产,算是城中比较出名的富豪了!宋嘉树的长女宋霭龄毕业于佐治亚州梅肯市威斯里安女子学院,毕业后回国,任孙中山的秘书,同孙中山到全国各地勘察,参与制订营建20万里铁路的计划。随着李汉手上的权势越发的显赫,川鄂等几省经济的飞跃发展,国民党也愈发重视他跟他的西部联合军政府。在李汉于湖北、四川两省内压制国民党的发展后,孙中山几次都想南下亲自与他会面,不过早前因为袁世凯借口不愿放他离开北京,后来则是忙着在各地勘察铁路并为国民党大选造势,结果一直都没机会。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河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以孙中山对河南的重视,自然是亲赴河南坐镇。不过,如今国会大选都过去了,他便是要代替背后的国民党过来,也不敢跟胡瑞霖一起来啊?难道还有隐情?
“二位可是稀客得紧啊,怎么今日想起跑我这里了?宋先生莫不是要代做说客也拉我进你们国民党吧?还有胡部长,莫非有什么公务需要交流一些?”
张梅生进了正堂,也没拐弯抹角,给两位客人来了个开门见山。胡瑞霖来找他做什么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汤化龙一倒他这个汤化龙推荐的财政部长盯着的眼睛可就多了。国民党在各省大肆的拉拢地方名流跟政府官员的时候也曾经试图拉拢湖北、四川省内的官员入党,结果在李汉下令全部辞退了所有的自主加入国民党的官员并暗示永不录用之后,这才彻底令国民党在川鄂变得不受待见。不过如今国会大选国民党大胜已是定居,宋来拜访他,未尝没有携国会大选胜利卷土重来的可能!
张梅生当然不可能加入国民党,之前为了避嫌,李汉没有强制联合军政府的官员必须加入共和党,因此张梅生也没有党员身份。不过如今共和党已经个人化,而他成为了共和党的精神领袖,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应付来自国民党的威胁,也不可能跟以前一样放任别的政党在自己的统治区域内司仪扩张了。因此,如今的军政府高层基本上人手一份入党申请书,张梅生的已经在昨天就上交上去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他就要成为共和党的党员了!
见张梅生终于回来了,正捧着茶杯小饮闲聊的胡瑞霖和宋嘉树都站了起来,迎上几步,与他张大部长寒暄几句,然后由宋嘉树将两人来意说明。
“张部长,我跟胡部长只是在路上遇到的。倒不是约好了一起来见你。只是刚才聊了一阵发现大家今天过来是为了同一桩事情,就留下了等你回来了!”
“哦?何事?”张梅生度微微一愣,落了座,又吩咐仆人给客人另换了热茶。
胡瑞霖与宋嘉树也落了座,两人互相使了使眼色。最后胡瑞霖这个自己人先开了口,道:“张部长,这几天有关巡检总署跟军政之间职能重叠的事情,你怎么看呢?”
张梅生眼睛一眯这才明白两人真正的来意,心中也是一凛。他明白,最近西部的变化的确有些快了。前几天议会里还是吵来吵去,而作为议案的提交者,李汉的前任秘书长饶汉祥都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有些不敢明目张胆骂他背后那人的议员骂起他来却不含糊一点,什么妄为公职、什么违反行政法令、什么目无法律,可把饶汉祥这个正宗的日本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如今的议会议长兼司法部长骂的狗血淋头。有些激进者更是鼓动学生闹事,结果时候被查出来,几个策划者全部被警察带走当天便以幕后阴谋操控学生运动为罪名,不但撤去了议员身份,连带着最轻的一个都背上了十年的牢狱之灾,这才压下了下面的激进者。
在李汉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强硬态度之后,巡检总署权力凌驾联合军政府与议会之上的事情就这么突然无声无息了。虽然许多军政府部员跟议员不甘心,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经过最初几天的忿忿之后。许多原本持反对意见的人也放弃了原来的主张,或许《中国之声》那位特约评论员说得好,现在的中国,确实需要提高工作效率。联合军政府在成立一年多之后,内部已经沾染上了太多前朝封建作风,导致如今不但各部之间的权力出现倾轧情况,并且工作效率也远远比不得一年之前了!
但是在另一些人看来,这是歪理,必须予以批驳。因为他们看到了这巡检总署成立背后的‘不信任’跟‘独裁’倾向,胡瑞霖二人正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找他的!
张梅生深看了胡瑞霖一眼,在巡检总署成立并集中了联合军政府的绝大部分权力的问题上,张梅生肯定是不可能跟他两个人走到一起去的,他是李汉的嫡系,什么叫做嫡系,那就是只要李汉不倒,他只需要付出忠诚加上能力,就能一直保证手上的权力不失,先天上就跟两人格格不入。
而且,看向一脸激动的宋嘉树,他的严重一丝嘲讽一闪而过。这段时间来军政府已经查到了其本人几次涉嫌操控几种工业原料的价格,导致一段时间内西部的价格要比外省贵上几分,令军政府在采购时多付出了十几万元。如此背后捅刀子的行径,而且又是个外人,却公然怂恿西部的政府官员来闹事,其心可诛!
此时见胡瑞霖问起他对“内阁总理撤消案”的看法,便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
“对于巡检总署的成立张某非常赞同饶议长的看法,咱们联合军政府如今随着外人的侵蚀,办公跟行政效率越发低下,其中不乏尸位素餐之辈。如此局面之下,政府如何才能更好的展开工作?饶议长认为应该我国应该学习西方的先进经验,增加社会上跟民间的擅长经营与政治的精英阶层跟普通大众进入我军政府内,去除还想像前朝一般舞权弄职的职员。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军政府诸位部员虽然提出了‘公务员考试’制度筛选合格的公职人员,但是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完成的事情。所以,张某认同饶议长的提议,先行组建巡检总署,由巡检使亲自监督咱们工作,这样也能减少徇私舞弊的事情,缔造一个干净的军政府机构!”
张梅生的话让胡瑞霖和宋嘉树连连摇头,虽然他们知道张梅生乃是李汉心腹,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睁眼说瞎话,好似完全看不到他们最担心的李汉弄权的事情上。两人一个曾经往日本读明治大学政治经济系,另一个则是在国外待了多年,都是比较推崇民主政治、反感独裁跟弄权!
宋嘉树这一次坐不住了,张梅生说完之后,他便接了几句话,“张部长,你这话说得不对吧。联合军政府的存在就是为了办公,为了处理政务。可是如今又多了个巡检总署,这下好了,职务都重叠了,人员也重叠了。公岂不知人力终有尽,一个人的力量岂能与众多的廉洁官员相媲美?不错,巡检使一直倡导廉洁政治,并在国外多年思想较为开明。可是万一日后因为官职重叠,导致现今的军政府互相推脱责任。一旦巡检使也做出了错误决策,由谁来提醒纠正呢?各部总长不知道什么可以可以干,不知道什么不可以干,最后恐怕终会酿成大祸!”
胡瑞霖从旁点头附和。
‘这宋嘉树到底是糊涂还是聪明?他一个外人,以何立场来指责我联合军政府的内务?’
张梅生不耐烦了,口气不自觉的重了些:“宋先生这话看似有些道理,然则仔细一想,却又似是而非。巡检总署如何能成了巡检使的一言堂?可别忘记还有各室的科员们,再说了,巡检总署的存在也不过是个短时间之内的东西,等到联合军政府培养了足够的一心为民的公职人员,相信巡检使也乐得轻松。哎,若是下面都安分一点,极个别的人别总是那么容易被人家引诱,轻易的就吃了人家的糖,忘了自家的好。若大家都能自觉维护军政府的存在,在巡检使的领导下竭尽全力的发展壮大咱们西部五省,日后未尝不能造福举国。可笑……可笑有些人那自诩曾经留过洋喝过洋墨汁,就一个个眼睛长到脑门子上,忘了举国之内只有咱们五省施行了为民减税,还是只有咱们五省彻底清楚了治内里卡,依旧是只有咱们政府愿意掏钱补贴工业、扶持商业实业。可笑一个个只能照本读着人家洋人写得东西,还以为人家赢了几次就是真理。咱们输了几次,就全部都是错误的,不合时宜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也忍不住端起茶杯来喝了几口,才感觉嗓子不那么难受了!
他这话回到的可真是打脸,但是话里面该说的东西却都说得很多,宋嘉树或许听着只是感觉刺耳,但是胡瑞霖却听得坐立不安起来。他听出了张梅生的劝诫跟警告,又想起了前段时间汤化龙出事前曾经多次跟他交流时眉飞色舞的提到他新交了一位日本好友。再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顿时惊得后背一身冷汗,脸上短短时间内阴沉反复了几次。
此时仆人进来换了一壶新茶,张梅生绝口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只是与他二人闲聊他这壶茶。他知道胡瑞霖最近对佛学黄老来了兴趣,聊着聊着不自觉的就聊到了佛学之中,直到一旁信封基督教的宋嘉树浑身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提醒之后,胡瑞霖才反应过来,停止了话题。三人相坐无言,确实,他们确实已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又坐了一阵便要起身离去,张梅生作为主人自然要起身相送。亲自送二人到门口,宋嘉树前脚已经卖出,他拽了胡瑞霖一把,让他身子微微一滞。
“子笏,我痴长你三岁,人也比你愚笨,前半生走了太多的冤枉路,但是也长了不少的见识。这里不知道有句话当说不当说!”
他跟门口的门卫使了个颜色,一门卫立刻去把他的府上马车赶来,另一位则刚巧挡在宋嘉树的身后,看似请他往马车处走去,却隔断了几人之间的距离,他小点声说出来的话没人听得清楚。
“请讲!”
“子笏,巡检使待人一向不薄,你那财政虽然有些特殊给西部储备银行分去了不少权力,但是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你本人使用没能跟巡检使交个心。你看,咱们西部能够走到今天这步可不容易。若是咱们现在能够保持这个势头,一路走下去终有逐鹿的一天。我知你与汤济武走近,但是还望你莫重复他的老路。外人的糖虽香,未必比咱们自己生产的甜。你且想想……他宋嘉树是什么身份,咱们西部的事情他跟着掺和是为了什么?巡检使若是倒下了,西部可就没了,最大的获利者除了洋人跟北边那位外,国民党也是受益者……多说无益,子笏,万望早做决定!”
他拍了拍胡瑞霖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府内,只留下一句感慨!
“人心,真是这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人心,真是难以捉摸!”说巧也巧,数千里外也是这一天正巧有一人抒发出了同样的感慨,此人不是别位,正是内阁总理赵秉钧!
这一天已是日黑时分,一辆未着任何饰品,看上去格外普通的马车借着颜色快速的在北京城中饶了小半圈,最终才在一处宅子后门前嘎然停住。此处不是别人,正是内阁总理赵秉钧的家。一个身穿貂皮大衣、头戴海獭皮礼帽的人,从车门里闪了出来,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后,一路一跛地溜进了赵寓,他便是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
赵秉钧公馆不大,但还是十分气派,赵府上的下人都认得袁大公子,今天看到他不走正门儿走后门,又看他穿戴也是紧实,显然不想要外人知道他今天来过。下面知道必有急事,他方才入了府内,便有人引着往赵秉钧的书房走去。
赵秉钧此人倒也认真,他在内阁总理任上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是一些不要紧的小事袁世凯下放给他之后,他必要完成的漂亮,这段时间来不但袁世凯对他满意,连内阁跟议会一些原本对他不待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单论态度来说,他比唐、陆两位前任都要认真。
跟往常一样刚从总统府回来,赵秉钧才刚在书房内处理了几份公文,下人便报袁克定来了。一听是他,赵秉钧也是一愣,通常到了这般时辰,这位“大爷”除了去逛八大胡同,是绝不出门的,即使有要务急事,为了隐蔽加快速,大多也都是挂个电话叫自己去一趟罢了。今晚,到底有什么特别要紧事犯得着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