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知轩回过神来，按了按眉心，回道：“我心里有数，你别多事。”

闻人语一听他这话，立刻就点了点头，正好他也不想掺和，两边都得罪不起，还是别为难他这个小人物了：“那行，这事儿我就不掺和了。——不过，你真要在这时候离开舰上？黑色五号说不定正盯着你呢，你去了第三属星，万一给安阳他们带来更大的压力怎么办？”

“这些问题，我会考虑清楚的，也会安排妥当。”万俟知轩丝毫不为所动，“没有绝对的实力，就算真的再次遇见了，我也没把握能抓到他，所以，提升精神力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闻人语立刻就明白过来：“我曹！居然是真的！安阳真的能够让你的精神力进阶？！那我岂不是更有进步空间？不行，我也要休假，不能光你一个人装逼啊！”

万俟知轩：“……你就不能学着说点人话？”

“这时候又开始说些没用的了，我要是不会说人话，还能给你当好几年的副官？——别扯开话题，有好事不带兄弟，你还做不做人了？”

“安阳忙不过来，她还要上课，你往后排吧。”

闻人语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关系不同，他也不好意思非得这时候死皮赖脸贴上去，便问道：“那什么时候轮得到我？”

“快的话三四个月之后，慢的话六至八个月，跟纪嘉晔一起。”万俟知轩回道，“我是第一例，算是个试验品，所以时间不大确定。”

闻人语瞪圆了眼睛：“殿下，你可不能为爱昏了头啊，这种不确定风险的事情，你也敢做？虽然我很理解你一把年纪了才谈一次恋爱……”

“呵。”万俟知轩冷笑，“既然这么小心翼翼，那你等技术成熟再来找我吧。”说着，果断切断了通讯，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

万俟知轩再次打开了文档，看着纪嘉辰的名字，目光犹疑，想了片刻，还是切入了闻人静的私人频道。

看到虚拟屏幕中出现那张熟悉又总是带着倦意的脸庞，万俟知轩也没有废话，直入主题：“闻人老师，有件事，请恕我冒昧。”

闻人静看着他，微微一笑：“大殿下亲自来问话，我哪有不说的道理？请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哪怕是联盟生命研究所的机密，您也是有资格知情的。”

“我想问的是，当年您带着学生纪嘉辰去第十属星采集药植，身体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人静顿时愣住，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平静，眸色沉沉，像是黑夜里骤然黯淡的星光，沉默地看着他。

万俟知轩也没有催促，直视着她的目光，静待答案。

许久，闻人静才轻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再问了。”

万俟知轩回道：“当时您希望我不要再追究，我也尊重您的意见。毕竟当时受到伤害的是您本人，而不是联盟的公共利益。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闻人静眯了眯眼：“哦？他又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或许还不足以让我拿出来说道，但是他想做什么，却很值得追究。”万俟知轩也没有隐瞒，“不过既然是我主动来找您的，也的确是该有个正当理由。——杨律师就是他买凶杀 人。”

闻人静抿了抿唇，睫毛微微颤抖，但是看上去却并不显得有多惊讶。

“您这副表情，是在告诉我，您一点也不意外，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是吗？”万俟知轩坐直了身体，继续说道，“那么，我想，您一定不知道，他做这件事的理由。”

闻人静的眼皮没来由地跳动了两下，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大殿下看来已经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了，方便告诉我吗？”

“是为了剥夺她，抚养喵喵的权利。”

闻人静呼吸一滞。

既然决定将安阳收为弟子，闻人静自然是认真考察过她的本人品性，也调查了她的个人经历和从小到大的关系网，安家那些事，她当然也是知情的，甚至喵喵是怎么来的，她也略知一二。

所以，万俟知轩这句话的意义，就显得格外沉重。纪嘉辰的目标的确是杨律师，但也的确是喵喵母子——更大的可能，他的目标，是，万俟知轩，甚至，整个皇室。

相隔多年，她又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冰冷的、黏腻的、恶心又恐怖的氛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我告诉你。”闻人静很快回过神来，看向大皇子。

即使已经过去了快要十年，再次回想起来，闻人静也仍旧觉得，仿佛是一场梦。若不是失去的器官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曾经发生的噩梦，她从来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真的。

那一年，纪嘉辰还不到十岁，她也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

所有人都说，纪家这一代又是人才辈出，不光是精神力领域，恐怕还有可能出现一个药厨大师呢。——这句话说的，就是纪嘉辰。

虽然这位小少爷没有像大哥纪嘉晔一样出色的精神力，但是却聪慧温柔，宛若天使。小小年纪也已经识遍了药植大全，不说倒背如流，但是若给他随意拿一种出来，少年也能清晰说出来，药植的名字和用途。

这样好的孩子，又背靠着纪家这颗大树，当时想要收他为学生的大师，起码也有三五位。所以，当陆云淑带着儿子来拜师的时候，闻人静心里是有些欣喜和得意的。——不管怎样，这起码也是对她能力的一种认同吧？

初为人师，闻人静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都倾囊相授，再加上纪嘉辰的确聪明，已经有些基础，她教起来也得心应手，师徒的日常，可谓是温馨且温暖。而且，对于自己的头一个学生，闻人静的确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也抱着万分的期望，希望他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一切，在闻人静带着学生去采集药植的那天，戛然而止。

“我带他去，就自然应该保护好他的安全，哪怕是我死了，也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闻人静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甚至在遭遇到背叛以后，她也依然觉得，这是为人师必须要做出的承诺，也必须该做到的事情。

“这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几乎是带着谦恭的态度，传授他知识，教授他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师。我自认，就算我不是一名优秀的良师，我也是个对他慈爱关怀的长辈。”闻人静说起来的时候，仍旧心怀不平，语气激烈。

她的确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让那个孩子一瞬间做出那样的选择？

就在他们到达第十属星原始林的第三天，遇到了偷猎者。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多少人，闻人静更不愿意只是一次采集，就付出人命这样大的牺牲，便妥协了，必须要等到对方走后的第三天，才能离开隔绝信号的区域，同外界联系。

然而就在第三天，那群盗猎者又回来了——好巧不巧，正值变异兽的进化期，联盟政府刚刚派遣了几个小队前来侦查，正跟意欲逃跑的偷猎者对上了，在牺牲了三名同伴之后，偷猎者决定将闻人静这一个小队的成员当成筹码，来跟联盟军交易。

在认出了闻人静和纪嘉辰的身份之后，联盟军也不得不以保护这两个人的性命为首要条件，放走偷猎者。

交易完成之后，联盟军小队去了相反的方向，执行任务，而师徒两人决定继续去原始林边缘寻找稀有药植。

这时候，坐上了飞艇的偷猎者却突然悄悄掉了个头，阴森森笑着，对着纪嘉晔开了枪。闻人静下意识地就要去抱住他，然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里只有她一个人，身中几十颗子弹，躺在了血泊中，而她一直宠爱着的学生，早就站到了她背后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失去意识的瞬间，闻人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被她的学生，当成了挡枪板。

万俟知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

当年联盟军先锋小队汇报情况的时候，都说是自己大意了，并没有想到偷猎者竟然敢在那时候突然回头。

万俟知轩也以为，偷猎者不过是摸清了联盟军只有两个五人小队打先锋，所以才斗胆回头一搏，不论死的是闻人静还是纪嘉辰，都会引起短时间内不同程度的混乱。这样，对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