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对这明目张胆的挑拨只是冷哼一声“比不得张大人来渝州没几日,早就把所有情形纳入心里,说起来,张大人这不声不响的,心里头倒装了不少,下官才更该佩服”
“彼此彼此”张大人突然说了一句“说来姚大人乃是名满整个大魏的清河大儒的弟子,其子也应继承了大人无以伦比的学识,听闻大人的公子今年也下了场,正好前一场试考已经墨封,咋们就去瞧一瞧学子们考得如何,若是姚大人见到了令公子的卷,不妨邀本官一同观摩观摩才是”
说完,张大人毫无顾忌的朝刘主薄道“烦请刘大人随本官一同前往才是”
刘大人侧身,手一伸“张大人请”
留下姚大人在原地,脸色青红交加。
渝州府谁人不知,清河大儒的弟子,堂堂府尹姚大人,其子打小不学无术,在读书一道上没有遗传到他爹半点天资,姚大人为了这个独子,那是费尽心机,把姚公子整日撵得跟过街的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才过了童生试,今年下场,别说明眼人一眼即知,就是小老百姓们听了几耳朵的,也丝毫不看好姚公子能过。
这些传闻,外头沸沸扬扬的,那姓张的还拿这事儿来捅他的心窝子。
姚大人真是恨不得一口把姓张的吃了。
但随后,他又有些气恼自家那不成器的败家子,要不是他不认真读书,他一个堂堂府尹能丢人丢到竟然无言以对吗?
“那个臭小子,要是敢给我考砸了,看老子不抽他”最后,姚大人只得长叹一声,气恼的甩了甩长袖,随着张、姚二人而去。
在考场上,一位自觉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年轻男子翻来覆去的捏着卷子,整张脸的皱成了包子状,一边嘀咕“这些破题到底谁出的,会不会出题啊,出这么难的题是不想让人考秀才了吗,要是让我以后做了主考官,我才不这样小气呢,也不知道那位郁兄弟如何了,为人温润幽默,只是跟我一样,不够努力,不够勤奋啊”
被人念叨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郁桂舟已经把所有答案都写在了草纸上,有不对的地方,还在错字上划了一笔,在旁边又添了添,草纸上密密麻麻的,郁桂舟仿佛看不见一样,继续添添减减,等一张草纸都没了可以下手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自觉的捡起草纸一一看了看,看到有不对的,又拿着笔在上头划几笔,到看完后这才满意的罢了手。
“呱呱”刚落笔,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郁桂舟看看天色,斜阳已正,午时了。他从篮子里拿出一盒带着碎屑的点心和着清水快速的吃下,待肚子有了饱意这才停了手,待重新研过笔磨后,才整整齐齐的抄录在卷面上。
等抄完,吹干了卷面后,郁桂舟丝毫没有停顿,把策论一卷打开,认真读着考题。
他先前一直纠结撰文要怎么写,在默读墨义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经书里并非只有典、儒这两派的经义,只是这两种是主流罢了,还有一些非主流的小众经义,虽然没有这两种这般有辨识度,但世人还是能接受,也不会太出格。
策论是大魏从秀才到进士必考试卷,考题也是由简单繁复到刁钻古怪,如,今次秀才试里,或许是由于有两位主考的原因,题目也在这两位之间打转。
问:古有十家九流,百家争鸣,而今两家鼎盛,为何?
这题说简单,也很简单,随着朝代更迭,诸子百家也在时光里慢慢消亡,传承遗失,从十家九流里沦落到两家香火繁茂,是必然,也是气运。
刁钻的是若此次科举只有一个主考官,那只要打听清楚主考官的派别,那在后面一通乱夸,怎么也能刷刷脸,但轮到两个不同派系的考官,若是说多了一派,另一派也不会高兴,这其中的度,一个没把握好,就要把人得罪,再则,万一把握好了度,主考官觉得此子左右逢迎、心术不正又该如何?
郁桂舟真有种仰天长叹的感觉,这还只是个秀才试啊,要是以后的举人甚至进士,那他们的考题得刁钻成什么样?难怪能成为举人或进士的寥寥无几,只能怪时人太过耿直,直接得罪了主考官。要不是此次考试太重要,郁桂舟都想效仿现代,直接在论题后边写上两字:吃了!
可能如何,写吧。
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场中有一人奋力疾驰,思路如同泉水涌入一般,挥手洒墨,豪气万千,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篇,待写完,他捡着试卷快速的阅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赶在黄昏之前,郁桂舟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
在供人歇息的一角,他又见到了那个说他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学子,这次他远没有清早那副着急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很放松,跟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学子低笑着打趣,见到郁桂舟,头一句就是“郁兄弟,你考得如何,唉,咋们都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不过这次考试我仿佛打通了穴道一般,思绪翻飞的,早就交卷了”说完,他还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唉,你们不懂这头一个交卷的感觉,仿佛整个考场就我天资最高似的,那号房又小得很,完全不够让我展露,所以只好来这儿待着,都待了好几时辰了”
简直够了!
郁桂舟自觉已经很低调了,然而就因为这份低调,怎么每每都把他看着他们中的一员,什么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他是这样的人吗,这人简直太不会说话了。
那学子见他脸色有些臭臭的,还以为他考得不好,不由安慰道“郁兄弟,你别担忧了,咋们男子汉大丈夫,考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考两次考不上,那就考第三次,人生这么长,总有一次能考上的”
……
这到底谁家的学子,知不知道这样的人在世道上活不过三天!
郁桂舟扶额,放弃了跟他正常沟通,随口问道“看来姚兄这次定能考上秀才了,恭喜恭喜”
“郁兄弟这话我爱听”姚未顿时双眼发亮了起来。
郁桂舟好容易才挤出一个笑“既已交了卷,不如姚兄说说你当时的思路吧?”
围着姚未的人一听,也附和着让他讲讲。
“既然你们要听,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姚未清了清嗓子“我是这样写的,当我见到那后面的两家鼎盛时,顿时脑海里就涌现出了无数夸赞词,我全用一家上头去了”
场面顿时一静,好一会才有人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然后呢?”
“然后?”姚未白了说话的人一眼,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全朝典派上夸,夸得我都脸红心跳的,贼不好意思呢”
说归说,但姚未还是瞬间翘起了小尾巴。
有人忍不住提醒他“今年主考的可是有两个考官,你全朝一个上使了,不是得罪另一个了?”
“我也没办法啊”姚未摊摊手“只有使劲的夸典派,踩低儒派我才能好好的过日子”他仰天做了个忧郁的表情。
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有个走典派的爹,有个走典派的爹的师傅,而且那爹还是个当主考之一的,他要想不挨揍,不是只能抱着大腿不撒手吗?
忧郁完,姚未还特特问了一句“郁兄弟,你觉得我这法子如何?”
郁桂舟是没想到这位姚学子做事竟然这样干净利落,站定一方后就不管不管了,相比其他那些站姚大人这头,但也不会明目张胆一条黑的,实在是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魏兄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自然是会有好成绩的,如今试卷已交,不如沉静下心神,准备明日最后一场科考?”
姚未听了他的话,偏头想了想“郁兄弟说得有理”
就此,几人分别,又是一场夜幕降临后,考场再度安静了下来。
当阳光再此洒向大地后,第三日最后一轮科考也开始了,这一场考核为诗赋,按题目和格律创作一首咏春赋,俗称一诗一赋。
赋,介于诗和散文之间,注重文采、韵律,写景抒情,春赋对学子们来说,委实难度不大,但要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还需要让考官看着眼前一新。
郁桂舟提笔在草纸上写了一篇,待修改后,又读了两次,虽然心里不太满意,但他学诗经时日不久,在赋上确实不如做诗来的灵动,也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