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咬着唇,懂事的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娘,我知道你留下来是想等王叔叔,他对书姐儿很好,我陪你等着他。”
陈书嘴里的陈叔叔,就是郁婉口里头两年找的那男人,虽说被淹了,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郁婉心里并不信他就这样去了,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他们最初相见的地方,就是为了等人回来。
在陈书的记忆里,那位王叔叔对她确实很好,高大强壮,时常把幼小的她牵着买糖果泥人,对她娘也好,还偷偷挣银钱给她娘买钗子,唯一不好的,就是家里有个偏心眼的老母,把王叔叔当牛做马的使唤,还老是找些理由骂她们母女,等王叔叔被她撵出来做工被人报信说淹死在河边后,不等查证,就把她们给撵了出来。
还说他们母女俩克人,说王叔叔就是被她们给克死的。
郁婉听陈书一番乖巧懂事的话,抱着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郁老祖三人带着沉重的心回了木家客栈,见郁桂舟小两口白日里蜜里调油的模样,心里的郁结稍稍冲散了些,只问了一声:“拜师的事儿你告知了院首没?”
“祖父放心,我以让人回话了。”郁桂舟和谢荣一人搀着一个落座,给三人倒了茶水,关心的问了一句:“那位婉姑姑如何了?”
“唉,别提了。”郁老祖和郁言都没吭声,郁当家叹了一句:“看她那模样似是不情愿跟我们走的。”说完又把他们去西城遇到的事儿说了一遍。
谢荣听得吓了一跳:“这些人也太可恶了,老百姓日子已经够苦了,真不知婉姑姑是怎么过来的,尤其还带了个孩子。”
郁桂舟见她紧蹙眉头,一副为别人操心的小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安慰她:“别担心,婉姑姑在城西待了这些年,自然是有法子避过的,否则也不会安稳过了这些年,且城西到底属于城里,极少有人张狂到随意伤人的地步。”
虽说多是威逼利诱,但真若做了些过激的行为,于男子倒是无妨,但对女子来说,名声就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毁了。他不经想起方才郁当家提起的那两地痞流氓洋洋得意,自称上头有人的言词,眼神悠远深邃起来。
郁老祖等人一沉思,觉得郁桂舟说得没错,这毕竟是城里,那些地痞流氓再如何嚣张,也总是会有所顾忌的,毕竟渝州府尹姚大人还算得上好官,若把事情闹大捅到他面前,那些人上头的人也不好过。
一行人在小院里坐了没多久,就有院首派了小童过来告知他们,说后日初九日正是个好日子,又知道郁家人素来低调不铺张,只邀了几位关系极好的在一旁见证,办一场拜师宴。
送走了小童,郁当家等人也顾不得沉浸在郁婉母女的事情上了,郁当家更是迫不及待的回了屋里翻箱倒柜,还把包袱给抖了出来,把里面的衣裳摊开,纠结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件为好。
人小童可是说了,郁老祖几人那是一定得去的,还有舟哥儿的同窗知己,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让人瞧不起,首先这衣裳就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好像也要捣鼓捣鼓才是,郁当家不禁皱眉想到。
郁桂舟看得膛目结舌,郁言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别管他们了,你这边邀请的人想好了没?”
“想好了,也没别的同窗好友,就我们兰院几人罢了。”郁桂舟回神,笑道。
郁言见他已准备好,便不再多言,浅浅交代了两句也自顾回房了,谢荣拉了拉郁桂舟的衣角,好奇的问道:“那位跟张家姑娘订亲的公子也住兰院吗?”
郁桂舟不答反问:“怎问起这个了?”
“你上次的家书里提过一嘴,我就问问罢了。”谢荣侧了头,小心的吐了吐舌。
郁桂舟瞥她一眼:“我记得小荣可不是爱探听别的男人的?说说吧,怎想起问他来了?”他确实是提过一句,还是上次那张家姑娘在镇上险些被谢春晖给毁了之后的事儿,后头就再也说起过了。
谢荣知道瞒不住他,本来她朝他打听一个外男就惹眼,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她清了清嗓子,道:“上一次我恰好在镇上帮了一把张姑娘,本来我也不知她是谁,谁知没几日张姑娘就找上门来了,还有张夫人一起,提了谢礼过来,那张姑娘确实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她在村里无事时就时常过来找我,所以…”
“所以你们熟络了?”郁桂舟接了话。
谢荣点头,看着他:“她真是个好姑娘,因为拒绝了府城刘主薄给她提的亲事,她嫂子就冷着她,除了吃喝,别的不管,这才逼得张姑娘不得不自己出门买些女子用的。”
可是谁知道那般凑巧,一次出门时不小心就碰到了谢春晖,那谢春晖怀恨在心,没在张家提亲成功,就把气儿洒到了一个小姑娘身上,还好最后没得逞,否则,张姑娘好生生一段姻缘只怕就得毁了。
“张姑娘面皮薄,说起她订亲那位每回都燥得慌,还是后头才慢慢吐出些信儿,这门亲事是张老爷替她定下的,说那施家男子清秀斯文,学识很好,为人有正派,张姑娘本就识字,也会读些简单的,一听这般好,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不过这人她到底没见着,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况且又要成亲了,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起来。”
像村里头结亲,都是让媒婆安排好,男女方草草的见上一面,若觉得合适,男方再给女方家下聘,协商日子等等,只有高门大户结亲,男子和女子大都未见过,或躲在一旁偷偷看上一眼罢了。
张家也算不得高门大户,只是结亲的施家乃是桓县大族,又加上订亲之时,正奉施越东院试前后,张老爷怕这样一个打着灯笼没处寻的好姑爷成别人家的,这才匆匆把亲订下。
郁桂舟听谢荣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还倒了碗茶过去,等人喝了,搁下碗,方道:“施兄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虽有些不善言语,但为人正派,长得自是一表人才。”
虽说施越东的外表是令人满意的,但以郁桂舟对他的理解,也是极不擅长与人沟通的,尤其他一心放在书中,要与他相谈甚欢,恐怕只有博学多才的女子才行,不过这姻缘之事谁又说得定呢,施越东如今是个书呆子,说不定只是没开窍罢了。
谢荣边听边记下他说的,等郁桂舟浅浅几句说完,还有些懵:“就这完了?”
郁桂舟看着她:“不然呢,你觉得还应该给你讲什么,”他对着人,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至于别的,自然会有人去慢慢了解的,你有空记得别的男子的兴趣爱好,不如把心思多放在我身上如何?”
“你。”谢荣脸颊慢慢红成一片,挥开了他:“不跟你说了,我去缝荷包。”
初九日,宜嫁娶、宜搬迁,辰时一刻,在院首的桃林深处的竹屋中,袅袅香气上升,琴音弥漫。在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见证下,郁桂舟给院首三叩首,递了拜师茶,接了拜师礼,随后礼成。
院首知道郁桂舟还没冠字,特意挑了好几个,最后挑了一个满意的出来,他朝一旁端着盘子的付举人点头示意。
付举人脸色还有几分发臭,但还是抿着唇端着盘子走到了院首旁,院首没理付举人这闹了几日的别扭,从盘子里拿出一枚精巧的雕字玉佩,递到郁桂舟面前:“大魏以赐字冠礼,字为先,佑你以意成长而冠,于以表德,今特意为你赐以字:羽华。”
郁桂舟正经垂眉,安静跪立:“羽华谢老师赐字。”
他双手接过那翠色的玉佩,眼角从配面上的两个飞扬不羁的羽华二字上瞥过,挂在腰处,又行了礼,起身,答谢周围的见证和观礼者。
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也都出自府学,平日里极少教导学子,只偏居一偶钻研大道,此次见他们的老朋友付院首临老时还收了个弟子,且又这般年少俊朗,心里也是高兴的,一个劲的夸他此子有运道、定能一飞冲天等等。
付举人不高兴了。
看中的弟子人选成了师弟,若是由他教导,别说一飞冲天,就是年纪轻轻就深受诸人喜爱,得封大儒也是行的,如今好白菜让他爹给拱了,别一个好好的苗子被教得古板严谨,一个劲的学他爹认死理就好了。
毕竟,这认死理的劲待久了恐怕也会沾染的。
郁桂舟毫不知付举人的担忧,再次谢礼,礼成。
拜师礼后,郁老祖等人就先回了客栈,走时,郁老祖激动得更是握着郁桂舟的手连连颤抖,还叮嘱他:“舟哥儿,如今你身处府学,又拜得名师,从事定要三思慎重,凡事莫要强出头,祖父祖母和你爹娘都在家里盼你归家。”
“我知道的,祖父放心。”郁桂舟轻声保证,在送走了郁老祖和郁当家后,郁言倒是摆摆手,一副不用他操心的模样:“这渝州城我也是熟识的,且还有之交在府学里,我与他们难得一见,如今趁此机会正好相逢,你不必管我,我且自去。”
说完,潇洒的转身离去。
“咦,郁兄,你的亲眷怎都走了。”落后他们的姚未三人恰好走了过来,姚未看了看郁桂舟,又看了看走远的郁言,道:“这位先生倒是学识过人,性子也洒脱。”
郁桂舟与他们边走边交谈:“确实是如此。”
郁五叔那已经不是洒脱能形容,而是思想前卫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还压根不想传宗接代,成亲生子,简直不像一个读过万卷书的举人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