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桂舟眉眼笑开:“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虽然嘴里说着抱怨,但却在郁桑仰慕的眼神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谢泽站在原地,眼里有着羡慕。
在他幼小的时候,也是盼望着有一个哥哥能挡在他和姐姐的面前,在他们受了欺负的时候能有人出头,在姐姐被逼着嫁人,连一身好衣裳都穿不上时,有个人能为她打抱不平,可惜,没有如果,这些年他们吃了苦,受了累,也终于走过来了。
“泽哥儿也回来了,都这么大了,”在谢泽晃神的时候,郁桂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用那双大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谢泽一下,心里就暖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低声喊道:“姐夫。”
想来从前是他误会了才对,郁……不对,他姐夫人还是很好的,这两年对姐姐的心意他看在眼里,每回逢怀云镇集里时,他总是见姐姐穿戴整齐,头上还别着一根漂亮的银钗子,说话得体,也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姐夫如何如何云云。
谢泽一个从小吃别家饭长大的孩子,最是敏感,从前他感觉郁家对他姐姐不好,所以他心里就有些记恨,如今知道姐姐过得好,那么他也愿意把郁家人当亲戚。何况,因为他姐夫的原因,原来在方家饱一餐饿一餐的日子早就如同流水一般走过,如今,方家的几位大师傅都争先恐后的要把手艺传给他,就连从前高高在上的方家小姐,对他也是和颜悦色,还时不时拿着一些香包给他,说是她的一片心意。
方小姐的心思他拒绝了。
这些人态度转变的背后,莫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做秀才公的姐夫,且姐夫人物清隽,名声斐然,在整个渝州学子内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又同几大家族公子素有往来,引为知己,其人脉宽广,让人觉得郁桂舟定然是半步举子,往后说不得还是个当官的料。
如今趁官老爷根基不稳的时候卖他一个面子,日后也好相见不是,这谢泽可是他唯一的小舅子啊。对生活的转变,谢泽还是很感激郁桂舟的,所以在郁桑来接他时,谢泽并没有同以往一般回拒了。
“唉,姐夫可是难得见你来,”郁桂舟难得感叹两句,又道:“好在如今也在家了,往后你跟着桑儿时常回来便是。”
谢泽听话的点点头。
这时,搬完东西的车夫指着地上三四个大箱子朝他们说道:“郁公子,这是狄掌柜让我送过来的年礼,还有白家那边送来的,都一并搁箱子里了。”
郁桂舟步了出去,问道:“狄掌柜可在镇上?”
车夫摇摇头:“掌柜的今儿便回了府城,说要等过了年节才回来。”
“麻烦了,”郁桂舟摸出几个铜板递了过去:“小小意思,拿去喝酒吧。”
车夫摆摆手:“这怎好使得……”
在郁桂舟的坚持下,车夫喜滋滋的收了打赏钱,又一骨碌说了几句喜庆的话,这才告辞,驾着牛车走了。
地上的三个大箱子并着一个小箱子很快就被几人给抬进了书房,谢荣看了看天色,便道:“都快晌午了,你们先说着话,我去灶房做饭去。”
这两日,虽外头年味儿越发浓厚,但天气也冷了不少,庞氏前些日子就受了些风寒,如今还不大好,郁竹姐妹便大都在庞氏跟前伺候着,郁老祖父子去田里把剩下那些稻田鱼给打捞上来,屯着养在屋里,年节里时也好宰杀,丁氏没逃得过,被谢地主家那闺女爆出说她收了不少金银的事儿给捅了出来,郁当家怒极,这不,如今无论做点啥都把人带着,专挑那脏的累的让丁氏干,直把人累得直叫唤。
谢春莹日子也不好过,或许说整个谢地主家日子都不好过,受谢春莹影响,谢地主家至今还被人指指点点,暗地里的讥讽就跟别提了,让人乐此不疲的是大家伙无时无刻不在猜测,那撕了谢春莹衣裳的汉子到底是谁?
村里头的王二麻子通通被人拉出来溜了一遍,什么二狗子,三狗子的原就是浑人,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更是明目张胆的点头承认。
一时,村里竟有不少汉子承认撕了谢春莹的衣裳。
这其中,有老大不小没钱娶不到媳妇的,有休了妻的,有媳妇跑了的,有瘸了腿的,有长得丑的,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谢春莹不敢承认自己撕衣裳的事儿,那就只能被这些脏水一盆一盆的泼过去。
到最后,哪怕她再出来承认,恐怕也没人会信,且这谣言最后还不知道被扭曲成什么样呢,而经过此事,谢春莹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原先至少还能嫁给普普通通的汉子,过一过普通日子,有谢地主家的产业,至少不会吃苦受累就是,可如今,有意于他的汉子们也止住了脚步。
他们也怕啊,谁也不想头上带上一片青青草原不是?
且哪个男人不爱点面子,娶了谢春莹,免不得以后走亲串门,出门做客要被人笑笑,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心里着实过不去。
所以为啥这些二癞子要承认呢,还不是想浑水摸鱼,万一能娶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管头上还长不长草呢,别的汉子怕,可他们是不怕的。
谢春莹眼见名声已坏,关在家里哭了好些日子,想来想去,又怪在了郁家头上,可郁家其他人她都攀扯不上,唯有丁氏留下了不少把柄,如此一来,抱着要找个垫背的想法,谢春莹便把丁氏如何答应让她进郁家,收了多少好处的事儿通通倒了出来。
丁氏想辩解,但她那些多出来的首饰可不是说着玩的,还曾被她带出门炫耀了好些天,如今被人戳穿,除了跳着脚大骂谢春莹外,那些多余的首饰也被收走了,最后还被郁当家给用这种法子惩罚,真可谓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日子,做饭的事儿就落到了谢荣头上。
她刚走了几步,谢泽便追了过来,拦着她说道:“姐,你就别准备我的份了,我回谢家吃就行。”
谢荣看了他两眼,不答应:“那可不行,这都快晌午了,他们哪会准备你的份,你难道还准备饿肚子不成?”
别说不让人回去吃饭,就是回谢强家去歇上一歇,谢荣都有些不情愿,只是想着那头毕竟是他们的亲爹,她一个出嫁的还好,谢泽这个弟弟若是住到了姐姐家里,只怕要被人说道,这才按捺下这个不提。
她不提,随后走来的郁桂舟倒是提了出来:“泽哥儿,不如就在家里过节得了,反正有你的地方住,桑哥儿那屋大得很,你们年纪相仿,住一块也有个伴呢?”
“是啊是啊,”郁桑手里还捧着一盒糕点,道:“我还说去找些糕点咱们垫垫肚子呢,你咋说走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给一个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让她看得到,吃不到。
第107章 夫子(八)
在谢泽的记忆里, 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儿, 无论是在方家还是在谢家,在谢家时, 继续万氏从来当他是不存在的一般, 每回做饭都只烧几个人的份,等他们吃完了,谢泽只能捞到一点残羹剩饭。
好在时不时还有他祖母救济他,偷偷拿个饭团让他吃,还求了人把他送到方家去学手艺,一晃数
年,如今, 他都是个大小伙了。
除了他祖母和姐姐, 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少之又少,而郁桂舟和郁桑便是其中之一,正因为他们心善, 他就更不能拖累他们。
“不了, 我爹他们知道我今儿回来的, ”谢泽还是摇摇头。
按他的本意是并不想回谢家的,但他又不想拂了郁桑的好意, 如今他回谢家村的事儿,路上也有不少人瞧见,少不得有人回告诉万氏等人。
他若是不回去,只怕待会谢强和万氏就会拖家带口的过来打秋风了。
至于住在郁家,那更是无可能的事儿, 万氏此人没脸没皮,说不得到时候便要借着关心继子的理由一日三顿的守在郁家,到时候,没得让人无端恶心。
谢泽的未说之语郁桂舟和谢荣都懂,这孩子让人着实心疼,郁桂舟拍了拍他不厚实的小肩膀:“怕什么,他们都来了这么多回了,可有一回占到了便宜?”
是,万氏在一众妇人中,确实是要有脑子得多,否则,以谢强那爆脾气,两人过了这些年也没见她吃亏便知道是个有手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