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不晓得,此刻亦正有两双眼睛在看着他。
公堂之上,提学李霖越端坐正中,左侧另设一座,座上之人正是他们淮安知府江程云。
见着江程云面带微笑地看着堂下一考生,李霖越略感诧异,循目看去,却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
那少年一身青色布衣,看着应是出自贫寒之家,但行径却并并不如寻常士子那么拘谨小心,甚至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洒脱之意。
“此子便是你前次堂试取中的那名考生?”
李霖越与江程云相识已久,又是多年好友,故也不想其他,直言说道:“看着他,我倒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你。”
“他比我强多了。”
闻言,江程云收回了目光,摇头笑道:“当年我院试失利,便一蹶不振,虚度了三年光阴,此子心志坚毅,却是不会如我当初一般。”
“难得见你如此夸人。”李霖越眉尖一挑,吃了口茶,说道:“我亦是看过此子府试的文章,确实乃案首之才,只是不想你却只给了第三之位。”
说到这里,李霖越又是一叹,随即道:“老师多年久居高位,对于名利之事早已看淡,小航回乡应试,他老人家虽然知晓,但也并未多言其他,其实也不必……”
听了这话,江程云默默了许久,方才一脸平静地道:“季阁老人品贵重,自是不在意这等小事,只是旁人如何,谁又知道呢?”
说到这里,江程云又顿了顿,继续道:“再则,季航的文章确属上佳,我取他为案首,虽是有诸事干扰的缘故,亦是看重他的才识配得上我淮安第一的名头。”
这话说得虽然看似推心置腹,乃是诚恳之言,但李霖越却是觉得滴水不漏。
当下心里便不由一叹。
他与江程云乃是少年好友,当时一起进京赶考,是何等畅意自在。
只是后来他拜在了季阁老座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疏远了不少。
李霖越乃是前两个月才到任的越省,诸事熟悉之后,便就要开始主持全省的院试,也是直到淮安院试时,两人方才见面。
只是经此一见,李霖越更是发现越来越看不透这位老友了。
此时辰时已到,全部考生都已经入场坐定,李霖越也不再多想,直接宣布开考。
顾云浩自差役手中接过试卷,打开看了一遍,心下稍定。
此次院试的题量不大,仍是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外加一首五言八韵诗。
看着这一场的题目,顾云浩便也猜到了第二场的出题方向。
院试每场的题型是不同的,因而只怕第二场会考表判跟杂文了。
表判跟杂文并不是本朝科考的主要内容,因此看来此次院试,首场便是关键。
所谓科考重首场,还真是有道理。
来不及多作感叹,顾云浩便开始审题。
可以说今次院试,新到任的这位李提学是给足了这些考生面子,首场的这三道题都不算难。
但也正因为题目不难,所有考生都能写得出文章,才更是需要多花些心思,写出的文章才能脱颖而出,让考官眼前一亮。
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
睁开双目,顾云浩提笔沾墨,直接开始破题。
他下笔很快,不一会,便一气呵成,将整篇文章写了出来。
删改润色之后,看着天色似有些变化,云层越积越厚,顾云浩心里一紧。
也不着急去作第二题,直接先将首题誊写好,让差役收卷。
院试亦是分场收卷,时间也是按三道题的顺序,分别于午正、申正时分收取第一题跟第二题的试卷,最后一题仍是放在酉正散考之时收卷。
现在不过巳时,却见顾云浩急着交了首题的卷子,众士子都是有些不解,但考场之上,也不好多问,只管埋头做自己的题。
哪晓得仅隔了一会,便见坐在堂前第一排正中的考生亦是让差役收卷,大家便有些不淡定了。
公堂上的座位是有顺序的,他们即便没太注意顾云浩的座位,但都是知道刚才那个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正是他们今次的府试案首季航。
难道提前交卷有什么说法?
众人细思了一番,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也许是受着二人的影响,做题的速度都要快了一些。
待到午休鼓响起,顾云浩已经做好了第二题,他并不着急休息吃东西,直接开始润色誊写第二题。
将第二题誊写好,又交由差役收卷放好,顾云浩稍微松了口气。
见着午休时间还没过,便急急吃下几块云片糕,稍微喝了点水,开始想第三题的应试诗。
他的诗才虽是称不上绝佳,但也算是不错了,做一应试诗,其实并不难,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心中便有腹稿了。
此时才刚到未时,大多数考生才刚交了第一题,正在埋首思索那道五经题。
见状,顾云浩也不着急,先是将那首应试诗写到稿纸上,反复斟酌润色。
感觉再也做不出更好的了,便开始铺开最后一张白纸,开始往正卷上誊写。
这时,突然一阵风起,天色又暗了几分。
见这状况,果真是要下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