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田里的水稻已经种下,且眼看再三个月左右就能迎来收获之时,若这个时候遭了水灾,实在是可惜。
且淮江下游这一片遭了灾,全国的粮食必然会供应不足,来年粮食紧缺,随之而来的就是粮价上涨,也不知道整个华朝有多少百姓会跟着挨饿。
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仅董睿心知肚明,顾云浩也早已想到。
江程云则更是明了,因而这几日暂且放下了手中诸多杂务,全力主持治水之事,且还前往各县巡看,亲自督促各县加修河提,疏通河道。
“老师,治水一事宜疏不宜堵,以学生所见,加修堤坝自然最为要紧,但也要想想旁的法子。”顾云浩直言道。
江程云当然知晓这个道理,也是点头道:“你所言不错,加筑河堤只能解一时之困,老夫已命各县务必疏堵结合,组织民夫挖渠引流,只是这雨势不断,怕是还得再想别的法子。”
“顾公子可是有什么法子?”
董睿原本也是一筹莫展,见着顾云浩如此说,即刻反应过来,忙眼珠儿一转,问道。
“老师,学生以为,眼下还不仅是咱们淮安府水患,只怕宁阳府那边情况也是不容忽视。”顾云浩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道。
宁阳府跟淮安府同属越省,在淮安府的西侧,亦是位于淮江之畔。
因着淮江自西向东而流,其实宁阳府就是在淮安的上游。
眼下越省大雨,宁阳府的情况未必就比淮安好多少,且宁阳府地势又高,若是宁阳府的堤坝一旦决口,那不仅是淮安府下游的田地遭灾,只怕整个淮安六县,全部都将没入这滚滚洪水之中。
“宁阳府那边,巡抚大人已经下了令,务必固守河堤,加之雨水要比咱们淮安少些,想来还能坚持几日。”江程云叹了口气,说道:“眼下咱们淮安水位越来越高,河堤也一加再加,若这雨水不断,只怕挨不到后日了。”
“老师,还是想法子引洪入湖吧。”
听了这话,江程云不由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
“早在前两日,便已经开始引洪入湖了,只是眼下淮江边上的几大湖泊都已水满,此法作用已经不大。”
“那咱们何不自己造湖。”顾云浩道。
“造湖虽是一法子,但也得费些时日才行。”董睿叹了口气。
江程云却是眉尖一跳,双目看向顾云浩,道:“你且细说。”
“这几日老师在外巡督各县,学生细细询问了附近的农户,说是在咱们淮安府西南侧数里之外,有一村落,因着村子四面环山,且处于低洼,早早就遭了灾,全村的人都已经避到了府城。”
顾云浩沉声说道:“既然有这样的天然水库,何不索性就引流而入。”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即便这些山谷里的村子在如此大雨之下,遭遇水患,但这也只是天灾,水患若是不严重,说不定等着洪水过后,老百姓还能回去。
而现在却是要引流而入,那么那个村子势必是要整个被淹了,今后多半也顺势成为湖泊水库。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村子的百姓都得背井离乡,迁徙出来。
“这倒是个办法。”
闻言,江程云略一思索,便点头赞同道:“离淮江不远,倒是可以组织民夫挖渠引流过去,且咱们淮安府六县,类似如此四面环山的地方想来还有不少,若是皆能引流……”
说到这里,江程云也不再说话,立即就吩咐董睿:“你且快去,就照云浩刚前的意思整理行文,派人急送各县,立即着人寻找合适的地方围湖引流。”
“是。”
董睿应了一声,便急急往外走。
“回来。”江程云又想起一事,忙又道:“告知各县,务必将百姓迁徙之后,方可行事,若是有不顾百姓性命之人,本府必不轻饶。”
“是。”
董睿连连应下,自去往各县发送官文。
这里顾云浩也是想到了避灾而背井离乡的百姓,便道:“老师,如果真的围山成湖,那些避祸的灾民,怕是得想法子安置才行。”
毕竟田地遭了灾,本就是极大的损失,现在又直接围山成湖,那百姓可谓是真的流离失所了,今后的生计问题不得不考虑。
“你所言不错,现下各地已经修了流民安置棚,可以暂时先住着。”江程云道:“只是听闻这城里粮价上涨,再过两日,这些流民怕是要饿肚子了。”
“难道朝廷没有救济么?”
顾云浩不由有些诧异。
“奏本已经呈了上去,估计过两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届时便可开仓放粮。”说到赈灾之事,江程云先是一脸愁容,而后又稍微松了口气,说道:“好在现下还未成水患,并未有多少百姓受灾。”
他们淮安府这十多年来年年丰收,各地官仓内都堆满了粮食,赈济灾民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老师,不可以现在就开仓么?”顾云浩试探地问。
“不可。”
江程云立即一脸严肃地道:“天下间任何事,都自有其规则,更何况朝廷大事。为官者,察百姓之愿固然重要,但更要懂大局,知取舍。”
说到这里,江程云顿了顿,继续又道:“你所言开仓放粮,看似事情不大,不过数石粮食,但于大局而言,此例却是不能开,若是一开先例,今后必有人争先效仿,又置朝廷法度于何处?”
闻言,顾云浩也是恍然大悟。
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看得太浅了。
有的事情,并非是不敢为,而是不能、不可。
失小节而取天下,舍一时而重长远,方才是为上位者应当遵循的取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