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凡事有一便有二,有了个徐景做例子,那些手握权势的勋贵世族,又岂能甘心因着新政损及自身利益。
新政一旦失败,那么守旧派反扑回来清算新政派官员的话,他身为新政的主持者,自然是第一个遭殃。
而到了那时,只怕元化帝也是失望的紧,多半不会回护与他。
就算是为了新政的顺利推行,即便心中不愿得罪杜允文,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再则来说,季铭在朝为官多年,亦是有自己的追随者。
前面有了个王守明作例子,但现在若是因着犯事的乃是徐景,便突然改变立场,那朝中上下,以及儒林士子又如何评价此事呢
多半会说季铭欺软怕硬,捧高踩低。一见着徐景跟杜允文,便摇摆不定,曲意迎奉。
如此一来,即便侥幸顺利税改新政了,但也失了自己的气度,就是权倾朝野,也终归是没了名声,为天下人唾弃。
再则来说,他如今为元化帝亲任的新政总裁。
在对待内阁三位宰相的态度上,季铭存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
但这些事情却是不足为外人道,虽然元化帝已经有意让他为相,但这许与不许,都还得看他自己的表现。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个定数,若是让元化帝看出他存有争权之心,甚至明里暗里想要跟杜允文搭上线,从而为今后的内阁为相之路开道,那绝对是极为不智的表现。
元化帝乃是才即位不久的新帝,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又厌恶杜允文、陶明哲等人党同伐异,方才启用了季铭主持新政,即便要提拔季铭拜相,也是为了打破如今内阁三位宰相把控朝政的局面,可绝对不是单纯的相让季铭大权独揽。
这个世上,不论是哪个君王,都是喜欢的纯臣。
若是在此时他出言为徐景说话,是极有可能引起元化帝的不满。
即便是元化帝自己内心也不想多在此事之上纠结,但也不代表作为帝王的他,愿意看着手下重用的新政派大臣,与守旧派的杜允文眉来眼去,从而为自己留什么退路。
心里想明白这些,季铭忍不住暗暗骂孙惟德。
真是个老祸害!
虽然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得罪杜允文,但这些也只得放在心底,季铭看了一眼孙惟德。
这个老狐狸果真是狡猾,不过是朝中近日有人提及他将登相位的消息,这孙惟德便在今日来上这么一出。
此时,季铭不由暗暗后悔。
前些日子还是不该将事情做得那么明显,不仅收效甚微,反而还引起了这只老狐狸的警惕。
思及至此,季铭不由蹙眉斜了眼另一侧的吏部尚书邓仕建。
这邓仕建原也是聪明人,怎么突然这般沉不住气了。
虽然心中五味俱全,但季铭面上丝毫不显,在元化帝问话之后,不过思忖了片刻,便神色一正,掷地有声地道:“禀陛下,以臣所见,只有定规矩、明法度,方才得以享长久。”
“我朝历代法度严明,上至皇家天子,下至黎明百姓,皆是从法行事。如此以传万世基业,教寰宇黔首。”
说到这里,季铭更是义正言辞,神色凛然地俯身下拜道:“陛下!法度乃是国之根本,决不可违。都察院所奏之事必当细查才可,臣以为当三司会审,若徐景果真滥用权柄,祸及闽江数百万百姓,必当严惩不怠。否则,天下公理何在?我朝法度何在?陛下龙威何在?”
季铭一番慷慨激昂地言辞引得殿中不少官员赞叹不已。
不少不明就里的低阶官员纷纷满怀敬意地看向季铭。
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季阁老!
徐景那可是左相杜允文的女婿啊,没见着方才右相孙惟德回话都掂量了几分,开始回避了么。
却是这季阁老二话不说,直接要按着法度三司会审徐景,这就是挽起袖子跟左相正面刚啊。
季阁老真是以天下先的正直贤臣啊。
那些官员们却是不晓得,他们眼里敬佩不已的季铭季阁老,此刻心底正在一面吐血,一面暗骂孙惟德。
“季爱卿所言不错。”
这时,元化帝萧穆言也有了决断,当下唤了一声:“刑部。”
刑部尚书杨海生立马出列回话:“微臣在。”
“徐景之事交由你主持,一应事宜皆需查清禀明于朕。大理寺、都察院亦要全力配合,凡是涉及此事的官员商户,一应严惩不怠!”
待元化帝下令之后,刑部尚书杨海生,以及大理寺卿及都察院皆是俯身领命道:“是。微臣遵旨。”
“朕倒要看看,严惩之下,还有何人敢轻视国之法度!”
随着元化帝那带着三分怒意的声音响起,殿内官员们皆是行礼山呼道:“吾皇圣明。”
这时,徐景已经是完全瘫在了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就栽倒在了旁人手中。
想当年,他乡试、会试联捷,殿试之后,更是取中第四名的传胪,随后迎娶当时的工部尚书杜允文嫡女,一时间那可谓是人人称羡。
初入官场,徐景亦是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
但随着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大,且又有着杜允文这个岳丈,周围奉承之人越来越多,徐景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行事一向张狂,但因着左相一党的权势,却是没有人敢指摘半句。
原本,在徐景以为,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大厦倾覆,也必得是搅动的朝局风起云涌,最后方才被皇帝下令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