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衡呵呵笑道:“是啥生意,弄得神秘兮兮的?”
罗文缓缓说道:“府上想请庞叔做件大活!”
庞衡扑哧一笑:“只要不是做王服,天底下就没有大活!”
“庞叔,是不是大活,晚生说了不算。不过,晚生听家老说,若是庞叔做得好,府上愿出双倍价钱!”
庞衡又是一笑:“哦,你倒说说看,是何大活?”
“具体是啥,我也不知,家老要您亲去府上一趟!”
庞衡略略一想,将铺中稍作收拾,带上皮尺,关上店门,跟随罗文径至上大夫府上。两人七绕八拐,行至一处偏院,快到门口时,罗文停住脚步,小声说道:“庞叔,家老脾气不好,特别争礼!”
庞衡却是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家宰嘛,争什么礼?”
罗文赶忙嘘出一声,神情紧张地说:“庞叔万不可如此说话!若是惹恼家老,不但生意没得做,庞叔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庞衡笑道:“放心吧,庞叔也还见过一点世面!”
二人进屋,戚光早已候在那儿。罗文先进去,跪下叩道:“禀报家老,小人已将庞师傅请到了!”
戚光端坐于地,头也不抬:“请他进来!”
庞衡进来,扫了戚光一眼,见他甚是倨傲,两手微微一抱,作个揖道:“西街庞衡见过家老!”
戚光见庞衡并不叩拜,脸色登时一沉,两道目光剑一般射来,将他上下打量一会儿,冷冷说道:“庞师傅,戚某听罗文说,你在早年去过周室,为周天子做过王衣,可有此事?”
庞衡不卑不亢,朗声回道:“回家老的话,二十年前小民曾是大周缝人!”
戚光似是未听明白:“周室缝人?是缝纫吧!”
“不,是缝人!”
“何为缝人?”
“缝人是大周大夫,司王服制作!”
戚光陡然爆出一串长笑,有顷,敛住笑,朝庞衡微微抱拳,语气中不无讥讽:“原来庞师傅曾是大周大夫,草民戚光失敬!失敬!”
庞衡面孔微涨,低头不语。戚光进一步调侃他道:“庞师傅既是大周缝人,天子服饰,想必是样样能做了?”
庞衡咽下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个自然。天子全套服饰,庞衡无一不知!”
“好!”戚光点头道,“庞缝人,戚某要你缝制三套天子朝服,一套是弁服,一套是丝服,一套是麻服,包括王冕、王履、饰带等,必须是全套,不可缺少一物!戚某打听过了,像这样一套服饰,工钱通常是三金。戚某言出必行,付你六金,三套共是一十八金。你若做得好,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若是做得不好——”眼光一沉,打住不说了。
庞衡淡淡一笑:“家老放心,只要是做王服,庞衡一准儿没错!”
戚光又是冷冷一笑:“错不了就好!从今天开始,庞缝人哪儿也不可去,只在本府住下。所需物什尽由府中置办,你只管开出料单!这是尺寸!”从袖中摸出一片竹简,抛于地上。
庞衡心中陡寒,目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竹片,并不动手去捡。罗文走过去,捡起竹片,双手递予庞衡手中。庞衡接过,打眼一扫,将竹片递还罗文,朝戚光抱拳道:“家老,恕庞衡无礼,这几件朝服,小人不能做!”
戚光大吃一惊:“哦,你不会做?”
庞衡摇头:“不是不会做,是不能做!”
戚光愈加惊讶:“为何不能做?”
庞衡的目光再次扫向竹片上的尺寸,大声道:“因为上面的尺寸不是周天子的!”
戚光惊道:“你怎么知道?”
“周天子身高六尺又九,这个尺寸却是七尺又七,相差八寸!还有胸围、腰围、肩宽、履长,所有尺寸皆不着边,庞衡岂能不知?”
“尺寸对与不对,有何讲究?”
“回家老的话,若是为大周天子制作王服,庞衡立即动手。若是王服不是大周天子的,庞衡难以从命!”
戚光突然爆出一声长笑,笑过之后,缓缓说道:“我还以为你徒有虚名,事到临头来做缩头乌龟呢,不想为的却是这事儿!”略顿一顿,脸色陡地虎起,“姓庞的,眼下你已不是大周缝人,只是一个缝纫匠人!匠人自有匠人的规矩,我付工钱,你卖手艺,何来一堆废话?”
庞衡却也偏是个不吃硬的角儿,当下淡淡一笑,冷冷说道:“再回家老的话,纵使匠人,也是大周天子的匠人。”
戚光冷笑一声:“这么说,你当真不做了?”
“除去大周天子,庞衡不为任何人私做王服!”
戚光突然收住冷笑,眼睛一横,瞄向罗文。罗文打个寒噤,疾步上前,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劝道:“庞叔,戚爷让您做,您就做吧!”
庞衡望着罗文,摇了摇头:“罗文呐,不是庞叔不做,是庞叔不能做啊!”
戚光阴笑一声,暴喝道:“来人!”
几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走进。戚光扫他们一眼,手指庞衡:“这是西街的庞师傅,主公请他缝制几套衣服,你们可要服侍好了!若是庞师傅做不出来,当心你们的脑袋!”
几个汉子齐声应道:“遵命!”
庞衡的脸色气得泛青,大声叫道:“青天白日,堂堂乾坤,你——你们——放我回去!”
戚光狠盯庞衡一眼,大踏步离去。罗文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却将事情办成这样,一下子傻了。愣有一时,他反应过来,急奔出去,追上戚光,轻声求道:“戚爷——戚爷——”
戚光停住步子,转对罗文:“姓庞的家中还有何人?”
罗文打了一怔:“回戚爷的话,庞叔家中并无别人,只有一个儿子!”
“哦,”戚光眼中放光,“说说他!”
“他叫庞涓,已过冠年了!”
戚光沉思有顷,阴阴一笑,点头道:“嗯,你说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