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儿听到喊声,大步过来。
“明日晨起,你与童子沿山谷绕至雄鸡岭山崖下面,看到零散竹简,全数捡拾回来。”
翌日中午时分,玉蝉儿、童子各抱一捆竹简走进草堂。
“先生,”玉蝉儿禀道,“能找到的都找到了,全在这儿。”
玉蝉儿寻到绳子,欲将散落的竹简再次串连成书。
“不必了。”鬼谷子摆手止住,“童子,你把它们抱到草堂外面,点火烧掉。”
童子答应一声,提起两捆竹简走向草堂外面,打起火石,燃起引草,就要朝火苗上放那竹简,玉蝉儿扬手止道:“慢!”
童子停下,望向鬼谷子。
玉蝉儿不解地问:“先生,如此圣典,烧掉岂不可惜?”
鬼谷子不为所动,吩咐童子:“烧吧。”
童子点火,火焰熊熊。不消一刻,一堆竹简化成灰烬。
望着灰烬,玉婵儿不依不饶,再次发问:“先生,庞涓、孙宾俱习兵学,此书庞涓读过,孙宾却不曾读,先生为何将之烧掉?”
鬼谷子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转身进洞。
这日庞涓哪儿也未曾去,一直守在舍中。
中午时分,庞涓走出草舍,远远望见童子,小声喊道:“大师兄!”
童子小跑过来:“喊我做啥?”
“方才师弟看到师兄、师姐打外面回来,手中似是提着东西,敢问师兄是何宝物?”
“宝物?”童子嘻嘻一笑,“哪来宝物呀?今儿一大早,蝉儿姐扯我与她赶到崖下,捡什么竹简!”
庞涓大惊:“捡回来没?”
“有本师兄出面,还能捡不回来?”童子瞄他一眼,嘴角上一掀一掀,做出一副怪样,“不瞒你说,蝉儿姐捡到一捆,师兄我也捡到一捆。嗬,崖下星星点点,到处都是,累得我呀,甭提了。”
庞涓拿手比划一下:“有这么多吗?”
童子点头道:“差不多吧。”
庞涓怔在那儿,自语道:“笨呐你,为什么不拿火烧掉呢?”
童子听得清楚,嘻嘻又是一串笑,顺口接道:“庞师弟,倒是让你猜对了。我们一拿回来,先生就让师兄我拿火烧了,火好大呢!”
“什么?”庞涓大惊道,“你再说一遍!”
童子提高声音:“先生吩咐本师兄将两捆竹简一把火烧了!”
庞涓似乎不相信:“真的吗?”
“咦,”童子瞪他一眼,“你是信不过本师兄?是大师兄我亲手烧的,还能有假。”
“信信信。”庞涓连声打揖,与童子胡乱搭讪几句,扬手走开。
“烧掉了?”庞涓一边走,一边自语,“不对呀,先生为何一定要烧呢?依先生为人,若是不想授予别人,这世上任谁也取不去。他若想授,即使烧掉也是枉然。因而先生完全没有必要去烧。”
“可事实是,先生烧了。”庞涓顿住步子,细细思忖,“大师兄不会骗人,所烧必是真的。看来,先生是铁心烧掉此书呢!还有,先生让大师兄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到室外去烧,分明是要做出样子给人看。先生授予我书,这样子自是做给我的。先生为何这般做呢?难道先生真的是猜透了我的心,也是真心将此宝书授予我一人吗?抑或是,先生见我没有还书,生我气了,这才故意将书烧掉?”
庞涓七想八想,终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想乱了,苦笑道:“管它呢,是先生自个儿烧的,又不是我烧的。再说,先生烧掉也好,否则,此书留在谷中,我必睡不安稳。”
这样想着,庞涓心里完全释然,忖道:“好了,先生这里风吹云散,相安无事,我也该瞧瞧自家的宝贝去。”
庞涓一路哼着曲子,志得意满地走向雄鸡岭。
心里坦然,庞涓也就没再绕弯,直奔那棵大树,但见现场一片狼藉,显然有人来过。
庞涓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血色全无,急急走到树洞前,伸手入洞,却摸到一堆猪粪。
庞涓心急如火,顾不上污秽,将所有猪粪从洞中掏出,扔到外面,又在洞里探寻多时,只摸出笔墨砚台及几片他用剩下的空白竹简,独不见自己亲手抄录并精心串装的《吴子》一书。
树洞不大,容不下一人。庞涓把凡是能寻的地方尽皆探寻一遍,再无一片竹简。庞涓真正急了,如疯子般在大树周围狂寻一阵,竹简踪影皆无,竟是不翼而飞了。
一番急躁过后,庞涓渐渐冷静下来,回到树洞前,一边观察,一边思索:“此地极是隐秘,鬼谷中从未有人来过。再说,这几日我也未曾露出破绽,孙宾、张仪、苏秦三人也应该不知。”看向手中残留的猪粪,又瞄一眼现场的狼藉之状,灵感忽至,“这树洞里哪来的猪粪?会不会此地是个野猪窝,野猪看到巢穴被占,一怒之下,将我的竹简叼了去?嗯,倒是有可能,待我寻寻看,或是这头该死的野猪叼走了。”
没寻多久,庞涓果然在林中发现猪蹄印,大喜过望,抽出宝剑,沿蹄印一路追到溪水边,不见踪迹了。
庞涓洗过身上污秽,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不无沮丧地回到草舍,盘腿坐在榻上,再入冥想。
陡然,庞涓的脑海里闪过一念:“除先生之外,鬼谷中并无他人知晓此事。难道是先生吗?会不会是他将兵书予我以后,放心不下,暗中跟踪我,见我抄写一个副本,心中不满,悄悄取去。似乎不对,先生是有道之人,怎会做此下作之事?会不会是先生让师姐干的?也不会。如果是师姐,她断不会在里面放上猪屎。这种事情,只有张仪干得出来,可兵书之事,先生是绝不会让张仪知道的。会不会是大师兄呢?也不像,如果是大师兄做下此事儿,白日那副天真模样他绝对装不出来。还有,师姐与他好不容易才将竹简捡回,先生为何一定要烧掉它呢?”
庞涓越思越想越糊涂,一挺身站起:“不想了,我且问问先生去,看他是何话说。”
庞涓赶到鬼谷子草堂,见玉蝉儿站在门外,揖道:“请问师姐,先生在否?”
“在。”
“请师姐禀报先生,庞涓求见。”
玉蝉儿淡淡说道:“去吧,先生这在候你。”
听到是在候他,庞涓又吃一惊,忐忑不安地走进草堂,果见鬼谷子端坐于席。
庞涓扑通跪下,叩道:“弟子叩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