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大队车马护拥齐公车辇沿街驰来。太子辟疆、相国邹忌、上将军田忌、上大夫田婴等齐国重臣各自骑马,走在齐公驾前左右。

庞涓看得真切,见齐公车辇渐驰渐近,突然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客栈,当街跪下。众卫士一阵惊乱,七手八脚将他拿住。

擅闯君上车驾即是死罪,这是谁都知道的。一场虚惊过后,齐威公探头车外,喝问田辟疆道:“是何人拦阻寡人?”

田辟疆禀道:“回禀公父,是个士子,看样子不像刺客。”

“带他过来!”

田辟疆传令,几名甲士扭押庞涓过来。庞涓跪地,因两手被绑,无法叩首,象征性地点头三下,朗声道:“魏国士子庞涓叩见君上!”

齐威公打量他一眼:“庞涓,你知道拦阻寡人车辇是死罪吗?”

“回禀君上,庞涓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阻?”

“若是能救齐国大难,庞涓何惜一躯?”

“齐国大难,”齐威公怔了,“什么大难,寡人怎么没听说呢?”扭头转向邹忌,“邹爱卿,齐有何难?”

“回禀君上,”邹忌这也想起前几日的事,拱手奏道,“微臣想起来了,这个狂徒几日前曾至微臣府上,也是这般口出狂言,让微臣赶走了。不想此人胆大包天,竟然冒死拦阻君上大驾!”

庞涓爆出一声冷笑:“连赫赫有名的相国大人也出此话,可见齐国当真无人了!”

“大胆狂徒,”邹忌怒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饶舌?”

齐威公却对庞涓大感兴趣,紧盯他道:“庞涓,寡人问你,天下显学,皆集稷下,著书立说者数以百计,更有士子数千,可谓是人才济济,你为何说我大齐无人呢?”

随行众臣无不怒目而视庞涓。

“回禀君上,”庞涓昂然应道,“无视天下形势,与赵、韩、秦三国为敌,是为不明;与将死之魏结盟相王,而弃口边肥肉,是为不智。齐国不明不智,众臣无人劝谏,是以无人。”

听到口边肥肉,齐威公长吸一口气,转对左右道:“为庞子松绑,随驾回宫!”

此地离宫门原本不远,不一时就到宫中。齐威公在殿上坐定,顾左右道:“有请庞子!”

早有宫人将庞涓领上前殿。

庞涓伏地叩道:“魏人庞涓叩见君上。”

“庞子免礼。”齐威公略略摆手,倾身道,“适才庞子所言,寡人尚未完全明晓,请庞子详解。”

庞涓扫一眼两侧众臣:“君上可否屏退左右?”

“诸位爱卿,”齐威公转对众卿,“散朝!”转对田辟疆,“疆儿留步!”

邹忌等众臣虽说愤愤不平,却也不得不领旨退朝。田辟疆走近威公,立在他身边。

“庞子,”齐威公转对庞涓,“可以开口了吧!”

“君上,”庞涓拱手道,“方今天下,是战是和皆由实力说话。庞涓斗胆请问君上,魏之实力比赵如何?”

身为草野士子,庞涓开口即向君上质问,这是犯上。辟疆虎目圆瞪,正要呵斥,威公摆手,平和应道:“河西战前,魏强赵弱,战后相差无几。”

“再问君上,赵之实力比韩如何?”

“韩国原不如赵,自申不害为相以来,韩国大治,眼下实力可以等同。”

“君上所言,是单指战力。”庞涓如霹雳般毫不客气地直指威公软肋,“国之实力,并不全在战力,还应涵盖物力和智力。河西之战,秦非胜在战上,而是胜在物力和智力上。公孙鞅变法十年,秦国库充盈,保障有力,加上公孙鞅等人智谋过人,方有大胜。反观魏国,战前修鸿沟,建王宫,伐弱卫,致使财力枯竭,兵员疲惫。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王用人不智,终致大败。”

庞涓所言,齐威公当然心中有数。威公之答,不过是场面话,或是有意抛砖,诱出对手的玉来。听到庞涓一口气讲出这些,威公再也不敢小觑,身子趋前,急切道:“庞子,说下去!”

“君上,”庞涓侃侃言道,“秦有公孙鞅,国大治。韩有申不害,国大治。赵虽无治,但赵人强悍,且近年并无大战,实力有增无减。唯有魏国,国无能臣,库无储粮,军无斗志,魏王却视而不见,连年穷兵黩武,就像一个病人,已患绝症却不自知,仍在花天酒地,肆意放纵。近日更是大兴土木,搬迁都城,比照周制大建王宫,役民非时不说,更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君上,今日魏国情势,莫说秦人谋魏,单是韩、赵结盟,魏人即无还手之力。这些君上难道看不到吗?”

“这……”齐威公额头汗出,掏绢擦拭一下,“寡人略知一二。”

“君上既知,为何却要冒险与韩、赵翻脸,而与垂死之魏结为盟友?”

齐威公无言以对,看向辟疆,见他也是两眼大睁,一脸惊愕之色。

“以庞子之见,寡人该如何应对?”

“弃魏!”

“弃魏?”齐威公以手托腮,微闭双目,陷入长考,良久,睁眼道,“适才听闻庞子提到口边肥肉,请问庞子,这块肥肉可是宋国?”

“以君上之势,宋国不过是一只小虾米而已。”

将肥腻的宋国视作小虾米,齐国父子尽皆呆了,相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庞涓。

“请问庞子,”威公直入主题,“这块肥肉不在宋国,又在何处?”

“魏国!”

“啊?”齐威公失声惊道,“庞子,你……这是妄言吧。瘦死的骆驼当比马大,魏国虽然逊于往常,但武卒仍在,子民甚众,忠勇之士遍布乡野,即使秦人也不敢妄动,仍要约盟韩、赵,三面图之。”

“哈哈哈哈。”庞涓爆出一声长笑。

“庞子是笑寡人吗?”

“正是。”庞涓敛起笑,拱手应道。

威公挂不住脸面,冷冷问道:“寡人何处好笑?”

“笑君上言过其实了!”庞涓沉着应对,“常言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过境迁,今日之魏已非昔日之魏,魏国是否瘦死的骆驼,身为魏人,草民当比君上更有切身体会。”

“庞子请讲。”威公倾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