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贾喘息几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猛。
张猛迟疑一下,接着说道:“庞将军不仅向田忌下达战书,且还约他三日之后在河滩斗阵。”
听到斗阵二字,龙贾不禁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喃喃道:“唉,又是一个公子卬啊!”
张猛亦叹一声,不再做声。
又过一时,龙贾睁开眼睛,望向张猛:“知道他欲布何阵吗?”
张猛摇头:“点卯之后,庞将军拿出一本《吴子兵法》,说是吴起将军托梦于他,要他揭榜退敌。然后就——就带众将到帐外以黑山羊祭旗。祭完旗,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众将回营听令。”
龙贾惊道:“三日后就要斗阵,他——他难道什么也不准备?”
张猛点头道:“眼下尚看不出。”
龙贾沉思有顷,吩咐道:“庞将军若有举动,速来报我。”
“末将交代过了。”
话音刚落,中军参将急走进来,禀道:“报,庞将军传令了!”
张猛急问:“所传何令?”
“传令司粮草的李将军,将军粮倒在库中,腾空一万个麻袋,等候调用。”
“什么?”张猛惊道,“他要把粮食倒在地上?”
“正是。”中军参将接道,“不仅如此,庞将军还要征用二十车干石灰、一千柄木锨、一万条丝纱——”
张猛不解地望着龙贾,自语道:“二十车干石灰粉、一千柄木锨、一万条丝纱——”转头望向参将,“还有何令?”
“庞将军还……”参将迟疑一下,“还要一千桶屎溺。”
“什么,一千桶屎溺?”张猛彻底蒙了,愣有多时,抬头再问,“他还要什么?”
参将摇头。
“大将军,”张猛转头望向龙贾,“他——他要这些玩意儿,有何用意?”
龙贾闭上眼睛,陷入沉思,有顷,抬眼望向参军:“诸位将军呢?”
“回禀大将军,众将得令后甚是惶惑,是否遵从,皆要末将请示大将军。”
“告诉诸将,”龙贾缓缓说道,“三军既已交予庞将军,就应听从庞将军调遣!”
张猛急道:“龙将军——”
龙贾再次闭上眼睛:“去吧。”
张猛转对参将:“传令诸将,一切听从庞将军调遣!”
“末将得令!”参将应毕,转身退出。
看到参将走远,张猛一脸惑然地望着龙贾:“龙将军,庞将军他——”
“嗯,”龙贾若有所思,“如此部署倒是怪异,难道庞将军另有奇谋?”略顿一下,轻轻摇头,“以三万疲败之卒挑战田忌七万大军,纵有奇谋,也是凶险。张将军——”
“末将在。”
“速将庞将军用兵之法密奏陛下,让陛下加固大梁城防,以防不测。另外,你可预留三千弓弩手,设伏于黄池北门外面的槐树林中,万一庞将军兵败,掩护其入城。”
张猛应允一声,急步走出帐外。
前方密奏传至宫中,魏惠王匆匆阅过,啪一声掷于几上,大叫一声:“竖子误我!”
惠施一怔,赶忙拣起战报,逐行看去。
呆坐一时,魏惠王不无沉重地摇摇头,颓然叹道:“唉,什么黑山羊?什么鬼谷子高徒?天亡寡人啊,惠爱卿!”
惠施已将战报仔细看毕,急叩于地,轻声奏道:“陛下——”
惠王不由分说,摆手打断他:“惠爱卿,不必说了。”朝外大叫,“来人!”
毗人急至:“老奴在。”
惠王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到库房取寡人的战袍来!”
毗人不无惊疑地望着惠王,两眼发直。
“愣个什么!”惠王瞪他一眼,吼道,“还不快去?”
毗人打个哆嗦,正欲退出,惠王又道:“还有——”
毗人止住步子。
“擂鼓鸣钟,诏告大魏臣民,不分男女老幼,悉数上城!寡人纵使血染甲衣,也要与田因齐决一死战!”
第五章野心勃勃,庞将军一战成名
济水向东流至黄池西南约三十里的唐邑时,拐向北偏东,到黄池西北约十里处再次东拐,正东流向煮枣,河床也于此处变阔,宽约数里。水浅流缓,若是不下暴雨,河水不过齐腰深,即使在中心河道,也至多漫过头顶。
这样的河水适于涉渡,齐将田忌看中的正是这一点。齐军士兵在堤下两侧的滩地上构筑营寨,搭建帐篷,并在堤顶挖出一长溜灶台。一到开饭时间,屡屡炊烟袅袅升起,连绵十数里,颇为壮观。
齐军连战皆捷,眼看就将兵临大梁,齐威王甚为兴奋,特使太子辟疆前往劳军。辟疆一行押送辎重赶至济水,田忌闻讯,接应十里,迎入中军大帐。二人在帐中叙话不及半个时辰,辟疆就急不可待地视察军营,观赏济水。
赤日炎炎,甲盔闪闪。看到殿下前来,三军将士无不挺枪持戟,威风凛凛地站在阳光下面,一眼望去,甚是严整。辟疆一身戎装,与大将军田忌并肩而行。二人沿河查看一遍,缓步登上搭建在堤顶的瞭望高台。
登上台顶,放眼望去,堤上堤下净是齐军营寨,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稍远处的河道上,沙滩片片,水草簇簇,间或有白鹭在水边飞落。对岸河滩上却空空荡荡,既无一兵一卒,也不见任何营寨和壁垒。再往上是河堤,堤上除了成片的荆棘之外,再就是连绵不断的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