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惠施甚是惊讶,“这么说,殿下见到鬼谷子了?”
太子申摇头:“鬼谷先生正在闭关潜修,魏申无缘拜见。”
“这就是了!”惠施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莫说是太子,纵使陛下亲去,此人也是断不肯见的。孙膑可曾下山?”
“是的,魏申将他请回来了。”
“此人如何?”
“与武安君不同,为人谦恭,从不谈兵,乍看上去,不似习兵之人。”
“嗯,”惠施半闭两眼,点头道,“果真如此,当是大家。他现在何处?”
“本来拟定歇于魏申府中的,武安君闻讯,登门将他请走了。”
惠施彻底闭目,半晌,又微微睁开:“这个武安君,开始让人头疼了。”
太子申惊异道:“先生何说此话?”
“此人要把魏国变成一座兵营。”
太子申急道:“这如何能成?此番前往云梦山,魏申路上亲眼所见,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怎能再堪征战呢?”
“唉!”惠施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魏国多事啊!”
魏惠王正在御膳房用餐,毗人轻步走来,不无兴奋地说:“陛下,殿下回来了!”
“哦,申儿回来了。”魏惠王淡淡应了一句,伸手提箸,夹牢一块肥肉送入嘴里,大口咬嚼起来,似乎这事儿平淡无奇,根本不值一提。
毗人一怔,悻悻地站在一边,脸上的笑容也僵起来。
魏惠王又嚼几口,似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扭头,欲说话,满口肥肉,欲咽下,尚未嚼碎,也似等不及,急得唔唔几声,“呸”的一声吐出,喷了毗人一脸一身。毗人吃此一吓,擦不敢擦,躲不敢躲,怔怔地傻在那儿,目光呆滞地望向惠王。
魏惠王腾出口舌,急问:“你方才说什么?申儿回来了?”
毗人一时惶急,竟是说不出来,只好点头示意。
魏惠王两眼大睁:“孙子来了吗?”
毗人又是一番点头。
魏惠王忽地站起,几步走出御膳房,口中叫道:“快快快,宣他书房觐见!”不及毗人答话,就又停下步子,扭过头来,“孙子人在何处?”
毗人总算缓过神来,急前一步,小声说道:“回禀陛下,孙子已去武安君府上。”
“备车,”魏惠王急道,“寡人亲去迎他!”
毗人略加迟疑:“陛下,夜已深了,陛下若是兴师动众,恐有不便。再说,孙子既在大梁,陛下欲见,也不急在眼前一时,老奴——”见惠王摆手,赶忙止住。
魏惠王似也冷静下来,缓步转回,点头道:“嗯,你说的是。贤婿与孙子也有一年未见了,让他们叙叙旧也好。你去安排,明日晨起,宣二人前殿觐见!召申儿来!”
“殿下已在书房外,等候复旨。”
魏惠王闻言,旋即转身,大步朝御书房走去。
翌日晨起,庞涓引领孙膑早早驰往魏宫。
远远望见宫门,庞涓笑道:“孙兄你看,陛下、殿下都在那儿迎你来着!”
孙膑抬头,果见魏惠王、太子申、毗人及宫中近侍一堆三十余人,站在宫门外面的台阶上,无不引颈候望。看到他们的车马,魏惠王迈步走下高高的石阶,迎至阶下。
孙膑急对庞涓道:“贤弟,快,停车!”
庞涓叫庞葱停住车马,与孙膑下车,并肩迎向惠王。双方在宫门外面约五十步处相遇,孙膑、庞涓屈膝跪下,各拜三拜。
庞涓再拜,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朝他点点头,随口说道:“爱卿免礼!”
孙膑亦再拜叩道:“草民孙膑叩见陛下!”
魏惠王却不答话,只将笑意堆在脸上,两眼微微眯起,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孙膑,好像他是来自异域的稀客。孙膑不见复话,只好五体投地,动也不动地叩在那儿。
过了片刻,魏惠王陡然意识到什么,急前几步,伸出双手将孙膑扶起:“孙子请起!”
魏惠王扶起孙膑,拉住他又是一番打量,点头赞道:“嗯,孙子好仪表,既有儒雅风度,又有轩昂气势,果是名家之后啊!”
孙膑揖道:“陛下褒奖,草民愧不敢当。”
二人只在这里说话,不知不觉中,竟将庞涓晾在一边。庞涓又跪一时,见惠王仍然没有记起他,只好悻悻爬起,不无尴尬地候于一侧。听到惠王赞誉,庞涓偷眼望去,果见孙膑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气,与在谷中时大不一样,心中微微一凛,跨前奏道:“陛下,此地风寒,莫要伤了龙体!”
魏惠王朝庞涓看一眼,呵呵笑道:“爱卿说的是,此地不是礼贤之处。”转向孙膑,拱手一揖,“孙子,宫中叙话!”
孙膑还一揖:“陛下先请!”
魏惠王不由分说,上前携住孙膑之手,径自走去。庞涓见状,又是悻悻一笑,与太子申并肩跟在身后。
到前殿之后,大家分宾主坐下,魏惠王转向孙膑,拱手说道:“寡人望孙子之来,如渴思饮哪!”
孙膑抱拳回揖:“草民初来乍到,无尺寸之功,却蒙陛下如此垂爱,实在惭愧!”
魏惠王再揖:“孙子为天下大贤,寡人本当亲去云梦山恭迎大驾,无奈国事繁冗,一时走不开,请申儿代劳,已是失礼了!今蒙孙子看重,躬身至魏,寡人未能郊迎三十里,这又失礼了!”
孙膑感动,起身叩拜,声音略略哽咽:“陛下——”
魏惠王再次起身,将孙膑扶起,携他回至席位,按他坐下,复至自己席前坐定,充满爱意地将目光望望庞涓,又看看孙膑,感叹道:“不瞒孙子,寡人自得庞爱卿,国威大振。闻孙子与庞爱卿同窗共读,已有大成,寡人心中挂念,夜不成寐。《诗》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之谓也!今得孙子,寡人总算能睡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