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至此方才明白,欢声鹊起。那人怒极,却待上台理论,擂台左侧早已转出两个管事人,举手对观众道:“诸位看客,今日擂台比武,结果已出!”转对张仪,揖道,“姑爷,请!”
“姑爷?”张仪酒劲又上一些,愣怔一下,点点头,“好好好,姑爷就姑爷!来来来,给姑爷上酒!”
张仪喝得实在太多,这又站在台上闹腾许久,酒劲全上来了,身子一软,歪倒于地,于昏昏沉沉中被人抬进一辆马车,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辚辚而去。
张仪再醒来时,已是翌日凌晨。
听到外面鸡叫,张仪探头望向窗子,却见四周黑乎乎的,并不见他看惯了的那扇窗子。张仪正自惊异,猛然发现自己一丝未挂,当下怔道:“咦,平日睡觉都穿衣服来着,昨儿竟……也罢,想是喝多了。”
张仪正自思忖,忽闻一股异香,连嗅几下,又是一怔:“何来香气扑鼻?”伸手一摸被子,又是一惊,因为所有的被褥质地柔软,全然不同于往日所盖。
张仪睁大眼睛,四下望去,模模糊糊看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房间,躺在一架又宽又大的木榻上。张仪一怔,伸手去摸火石火绳,摸到的却是一只软乎乎的胳膊,掀开被子一看,与他同塌而眠的竟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张仪惊叫一声,本能地摸过被子裹住身子,退到榻沿,厉声责道:“你是何人?为何睡于此处?”
那女子正自熟睡,被他这一吵嚷,也醒转了,见张仪这副吃惊模样,扑哧一笑,光身子坐起来道:“夫君,你总算醒了。”
“夫君?”张仪大惊,后退一步,“何来夫君?”
那女子嗔道:“夫君真是爱开玩笑,昨儿吉日良宵,夫君与奴家拜堂成亲,共结鸳鸯之好。如今奴家身子已是夫君的了,夫君却来打趣!”
张仪倒吸一口凉气。细细回想昨日之事,始才意识到那场擂台原是招亲的。所谓的稀世之宝,当是眼前这个女子。所谓姑爷,当是楚人称呼,自己一时酒醉,不辨是非黑白,竟然在稀里糊涂中打败擂主,鬼使神差地做了新婿。
“唉,”想到此处,张仪轻叹一声,转对那女子,“姑娘,你错看人了!”
那女子却是脉脉含情,望着他嫣然一笑:“夫君放心,奴家眼睛雪亮着呢,终身大事,断然不会看错。那些打擂的,奴家一个也未看上。只有见到夫君,奴家眼前这才豁亮,心里知道,奴家这一生,生死都随夫君了!”
张仪急道:“姑娘,在下与你素昧平生,莫说知心二字,姑娘甚至连在下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何能轻托终身?”
“夫君此言差矣。”那女子笑道,“姓、名皆是他人所赐,当为身外之物,与奴家毫无关联。与奴家关联的只是夫君之人,至于夫君姓什么,叫什么,随他去就是!”
见这女子如此说话,再想玉蝉儿山中所言,二人犹如天壤之别,张仪不由得苦笑一声,奚落她道:“这么说来,姑娘在意的只是在下这堆肉体,在下想什么,做什么,喜什么,悲什么,全与姑娘无关了?”
“夫君此言又差矣。”那女子又是咯咯一笑,“奴家既已身许夫君,夫君所想,自是奴家所想;夫君所做,自是奴家所做;夫君所喜,自是奴家所喜;夫君所悲,自是奴家所悲,夫君却说这些与奴家无关,不知此言从何说起?”
想不到眼前女子竟然这般伶牙俐齿,张仪心头一惊,知是遇到对手了,凝思有顷,做出一个苦脸:“请问姑娘,你若不知我心,谈何同喜同悲呢?”
那女子笑道:“说到这个,夫君尽可放心。夫君之心,奴家今日不知,明日自知!”
听闻此言,张仪心中又是咯噔一响,不再说话,只用两手在榻边摸来摸去,总算摸到衣裳,急急穿上。那女子也不说话,顾自穿好衣服,寻到火石火绳,点亮油灯。
灯光下,张仪定睛一看,眼前豁然一亮,因为坐在榻沿的竟是一位绝色少女,双目灵秀,全身更透一股英气,较之玉蝉儿,别有一番情趣。
张仪怦然心动:“请问姑娘芳名?”
“回夫君的话,”少女笑道,“于奴家来说,名、姓并不重要,夫君若是定要叫个名字,唤奴家香女就是。”
“香女?”张仪一边寻思,一边应酬,“闻这室中芬芳,倒也名副其实。敢问姑娘,你用的都是何种香料?”
香女抿嘴一笑:“室中并无香料。夫君有所不知,奴家体质特殊带异香,洗之不去,故而被父母唤作香女。”
张仪眼睛瞄向房门,口中却是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奇了!”说话间,人已走至门口,伸手拉开门闩,用力开门,却见房门已从外面锁牢。
张仪惊道:“这……这是怎的?”
香女笑道:“夫君莫惊,定是家父使人将门锁了。”
张仪这才意识到麻烦大了,倚在门上,苦思脱身之计。过有片刻,张仪缓步走回,离榻数步停下,轻声叫道:“姑娘!”
香女嗔道:“夫君,你该叫奴家香女才是。”
张仪想了下,叫道:“好吧,香女!”
“哎,”香女甜甜答应一声,“夫君有何吩咐?”
“在下求你一事。”
“奴家既已身许夫君,夫君之事,自是奴家之事,夫君有何吩咐,但说就是,切莫再说‘求’字。”
“是这样,在下欲赴千里之外,去做一件人生大事,这要即刻动身,恳请姑娘放在下出去。”
香女迟疑道:“夫君,这……奴家……”
张仪一眼瞥到墙上斜挂一柄宝剑,眼珠儿连转几转:“姑娘若是执意不从,在下……在下……在下……”飞步上去,取下宝剑,拔出来横在脖子上,“在下就死在这里!”
香女惊叫一声,飞扑上去,张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手腕一软,宝剑就已落入她手。
香女将剑掷于地上,跪在张仪脚下,泪如雨下,哽咽道:“夫君欲做大事,奴家安敢不从?只是……今日是奴家大喜首日,家父只有奴家一个女儿,断然不会放行。不瞒夫君,昨日良宵,家父唯恐夫君不从,非但锁去房门,更在院中布置多人守望。他们个个武功高绝,莫说是夫君,纵使一只蜻蜓,也难飞出大门。”
“这……”张仪陡吃一惊,“令尊是谁?”
香女犹疑一下,嗔中有怨地白他一眼:“是夫君岳丈!”
不一会儿,天色大亮。张仪听到门外锁响,知是有人开门。张仪明知冲出去也是无用,索性在几前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两位婢女端水进来,侍候他和香女梳洗已毕,转身收拾屋子。
香女望一眼依旧闭眼坐在那儿的张仪,温言道:“夫君,天没亮你就嚷着出门。门开了,你却坐在这儿不动。走吧,奴家陪你外面走走。”
张仪睁开眼睛,瞟香女一眼,又是一惊。白昼下的香女跟灯光下的又是不同,肤色白里透红,两眼大而有神,顾盼生情,一身淡雅、修身的胡服更衬得她体态婀娜。身上的那股淡淡幽香被扑门而入的清新晨气一冲,忽儿有,忽儿无,越发撩人。
张仪盯她看有一时,心中叹道:“唉,造化弄人,红绳错结。此女若是换作蝉儿,我与她两情相悦,岂不是人生美事,何来这多曲折?”
香女被他一直盯着看,自是娇羞,由不得低下头去,喃喃说道:“夫君——”
张仪打个惊愣,自觉失态,起身揖道:“姑娘,你先守在屋里,在下出去走走。”
香女一怔,旋即猜知他的心思,点头道:“夫君去吧,奴家只在此处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