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公甚是狐疑:“甘棠宫?与众臣议事?所议何事?”
宫正的嘴巴刚张一下,旋即合上。
文公急问:“所议何事,快说!”
宫正跪地叩道:“是宫外之事,夫人恐君上忧心,暂时不让微臣禀报。”
文公心头一沉:“是子鱼来了?”
“是的。”宫正压低声音,“长公子引大军数万打来了,这辰光正在攻城。”
燕文公面色冷凝,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眉宇间现出杀气,侧身下榻,似乎根本没有生病一样:“更衣!”
宫正看到,惊道:“君上!”打个愣怔,转对宫女:“快,为君上更衣!”
甘棠宫前殿里,太子苏、蓟城令褚敏叩伏于地。
尽管是深宫,远处的战鼓声和冲杀声仍然冲破重重障碍,时隐时现地传入殿中。从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判断,叛军随时都可能攻入城中。公子苏面色苍白,苏秦看到,他的两条腿肚儿在不住打颤。
姬雪一脸沉静,似乎外面的所有冲杀声与战鼓声全都与她无关。
姬雪微抬右手,语气平和:“殿下,褚爱卿,免礼了。”指着旁边早已放好的席位,“坐吧。”
太子苏、蓟城令谢过,起身坐下。
姬雪望一眼苏秦,见他点头,缓缓地将脸转向蓟城令,轻启朱唇,语气不急不缓:“本宫为一介女流,依惯例不得干政。然而,国难当头,君上龙体欠安,殿下——”斜倪太子苏一眼,“殿下顾念骨血情义,难以独断,本宫只好行无奈之举,召集两位前来,在此共商大计!褚爱卿,你且说说大体情势。”
姬雪超乎寻常的镇静与得体的应对,莫说是太子苏与褚敏,纵使苏秦,也被她震撼了,冲她微微点头。
褚敏拱手道:“回禀夫人,据微臣所知,武阳叛军集三万之众,攻城器械一应俱备,配有塔楼、连弩,来势凶猛!”
太子苏越发忙乱,颤声问道:“不是说只……只有两万人吗?”
“回禀殿下,”褚敏转对太子苏,“叛军原有二万众,近日又将武阳周边数邑可征男丁强行征调,因而多出万余。”
姬雪心头微震,目视苏秦,见他两眼微闭,似听非听,似乎这些不过是数字而已。
南门外传来更紧的鼓声和冲杀声。
太子苏本能地一颤,望向姬雪:“母后,叛军是……是……是否已经打进来了?”
姬雪没有理睬他,将视线转向褚敏。
褚敏应道:“回殿下的话,微臣已经摸清,叛军擂鼓并非真要攻城,不过是虚张声势,惊扰军心。”
姬雪怔道:“此是为何?”
“回夫人的话,据微臣探明,蓟城之内尚有叛军数百,约于午夜三更袭击东门,与城外叛军里应外合。眼下叛军佯攻南、北、西三门,唯独不攻东门,其意在此。”
姬雪一惊,目视苏秦,见他仍旧安然自若。
姬雪轻声问道:“苏子?”
苏秦睁开眼睛,望向褚敏:“请问将军,城内共有多少守军?”
“回苏子的话,”褚敏拱手道,“城中原有守军两万,月前因防御赵人,子之将军抽走一万有余,现有守军不足八千。另有宫卫三千,不属末将调度。”
苏秦点头道:“假若调拨两千宫卫交由将军,将军能否守城三日?”
褚敏显然未弄明白,迟疑有顷:“这——”
苏秦略显惊疑:“听将军之意,难道守不住三日?”
“不不不,”褚敏急道,“若守三十日,末将不敢担保。若是只守三日,末将敢立军令状!”
“苏子,”太子苏神色惊恐,“可……三日之后,我们……我们又该如何?”
苏秦冲他微微抱拳:“殿下放心,苏秦断定,三日之内,叛军必溃!”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面面相觑,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苏秦。
褚敏半信半疑,直盯苏秦:“苏子是说,三日之内,叛军必溃?”
“正是!”苏秦的语气异常肯定。
太子苏急问:“叛军为何必溃?”
不及苏秦回答,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因为有寡人的六万大军!”
众人皆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见燕文公在宫正搀扶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如一棵千年老松一般傲然挺立。
众人急急起身,叩拜于地。
燕文公此时病态全无,甩开宫正,大步走来,在主位上坐下,摊开手道:“夫人,诸位爱卿,请坐。”
众人谢过,各自起身落座。
燕文公看一眼太子苏、褚敏,缓缓说道:“太子,褚爱卿,你们去吧,蓟城守备,都在等着你们呢!诏告将士们,就说寡人有旨,谁也不许后退一步!”
二人领命,起身告退。
看到他们走远,文公转过身子,冲苏秦拱手道:“你是苏子吧?寡人本与夫人讲妥,约苏子榻前求教,”苦笑一下,“不想事情起了变化。”
“草民谢君上厚爱!”苏秦拱手还礼,“《易》有六十四卦,卦卦离不开一个变字,此所谓‘刚柔相推,变在其中’也!”
“苏子所言甚是。”文公点头道,“听闻苏子至燕,寡人之病一下子好了大半,这也算是‘变在其中’了。”
“草民贱躯能为君上祈福,是草民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