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2 / 2)

惠施微微睁眼:“内事问内相,外事问外相。兴兵征伐是外事,陛下既拜外相,当问外相才是。”

“嗯,爱卿说得是!”惠王呵呵笑几声,转对朱威,“听说苏子仍在孟津,爱卿这就使人召他,就说寡人有请。”

“微臣遵旨!”

惠施的话余味缭绕。

出辕门后,朱威紧步追上他,小声问道:“相国,您方才好像话中有话。”

惠施斜他一眼,又朝前走去。

朱威又追几步:“暴秦难道不该伐吗?”

惠施顿步:“该说的我已说了。六国既已纵亲,暴秦该不该伐,你当去问六国共相,为何总是盯住我呢?”打个转身,扬长而去。

以惠施的气量和为人,当然不会是出于嫉妒。朱威越想越觉蹊跷,回到营帐,备好车马,决定亲自去请苏秦。

允水岸边,苏秦与赵肃侯静静地坐着,目光盯在水中的浮漂上。浮漂时不时地跳动,但谁也没有起钩,君臣二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钓钩上。

肃侯旁边摆着一封请帖,是魏惠王刚刚发来的。肃侯的目光渐渐落在请帖上,伸手捡起它,面呈愠容,连喘几口粗气,苦笑一声:“苏子,你看明白了吧。”

苏秦表情凝重,目光依旧盯在浮漂上。

肃侯抖几下请帖:“这阵儿才发来此物,邀寡人赴宴!几日前结伴去虎牢关时,他几个为何一声不吱?”

“君上——”苏秦移过目光,转向肃侯。

“苏子,你不必劝了,寡人明日起程,回邯郸去!他几个想喝酒,让他们喝去!他几个想赏游,让他们赏去!什么纵亲?他几个根本没把寡人放在眼里!”

“唉。”苏秦叹一声。

“你为何而叹?”

“如果不出微臣所料,魏王邀请君上赴宴,为的不是喝酒,而是伐秦。”

“哦?”肃侯打个惊怔。

“近日来,楚、齐、魏三家各发大兵,磨刀霍霍,显然不单是为会盟。纵亲旨在摒秦,这也无疑是火上浇油,为他们出兵秦国送了由头。”

“爱卿之意是——秦人不该伐?”

“不是不该伐,是时机未到。”

“请爱卿详解。”

“秦人已经拥有四塞,众志合一,固若金汤。六国虽合,却是各怀心志,远未形成合力。以乌合之众击金汤之国,微臣不见胜算。”

听到此话,肃侯倒是不以为然,轻轻哼出一声:“照爱卿这么说,秦国是不可战胜了?”

“君上,”苏秦沉声应道,“在谷中时,微臣常听孙膑讲论兵法。孙膑说,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六国一合纵就伐兵攻城,不用其上而用其下,当是智竭。孙子兵法又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六国新合,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当是蛮干。微臣是以认为,六国若是伐秦,不战则已,战,胜负必判。”

肃侯倒吸一口凉气,倾身道:“以苏子之见,该当如何?”

“阻止伐秦,以待时日。”

“如何阻止?”

“君上可去赴宴,见机行事,向诸君陈明利害得失。以君上威望、德能,或有可能。”

肃侯沉思许久,摇头苦笑:“照爱卿所言,他几人此去虎牢关,必是商议伐秦。他们早将寡人抛在一边了,寡人何威何望?人家不睬咱,咱自己凑上去噪舌,寡人何德何能?”

肃侯的话无懈可击。

苏秦垂下头去,目光回到浮漂上。

就在此时,楼缓走来,趋前禀道:“启奏君上,魏国上卿朱威求见!”

“哦?”肃侯怔道,“他见寡人何事?”

楼缓迟疑一下:“回奏君上,朱上卿说是……有要事求见苏子。”

肃侯脸上一沉,缓缓起身,对苏秦道:“此人必是请你来的。你可告诉魏罃,就说寡人身心不爽,不能奉陪了,要他好自为之!”转对楼缓,“传旨肥义将军,明日起驾,回邯郸!”

前往虎牢关途中,朱威、苏秦同乘一车。朱威约略讲了楚、齐、魏、韩四君在虎牢关放歌并定下伐秦之事。

显然,这是意料中事,因而苏秦未显丝毫惊诧,只是淡淡问道:“四位君上所唱何歌?”

“《河梁歌》。”

“《河梁歌》?”苏秦重复一句,眉头微微挽起。

“有何不妥吗?”朱威直盯苏秦。

“若是此歌,不可伐秦!”苏秦语气坚定。

朱威惊愕,情不自禁地“哦”出一声。

“此歌虽曰伐秦,却是征伐未捷。诸君未出师而唱此歌,不吉!”

“征伐未捷?”朱威挠挠头皮,“怎么未捷?不是有‘陈兵未济秦师降’吗?秦师既降,说明征伐已捷了。”

“朱兄有所不知,”苏秦略一思考,解释道,“此歌为越人所唱。当年越人破吴,气势大盛,越王北伐中原,败齐却晋,欲霸天下,又恐列国不服,遂以尊周为名,号令齐、晋、楚、秦四大家辅佐周室。秦厉公不从命,越王怒,号令天下伐之。齐、晋、楚三国不敢不兴兵,但无一不作壁上观。越王无奈,只好率先挥师西进,驱吴、越之师西渡河水击秦。秦人惧,纳表请降,越师撤退,作此歌记之。”

“这是不战而胜呀。”朱威依旧纳闷。

“越人的确不战而胜,”苏秦进一步解释,“然而,复原当年战事,越师劳师袭远,不服水土,粮草不继,加上遭遇严冬,病死者甚多,士气极其低落。幸亏秦师临阵未战,越人才得以全师而退。秦人若战,越师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