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2 / 2)

“陛下,”苏秦拱手道,“微臣以为,暴秦虽说该伐,但眼下征伐,时机未到。”

“咦?”惠王直望过来,“以爱卿之见,何日方是时机?”

“陛下,”苏秦谏道,“微臣听说,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方今之秦已是四塞之国,东有河水之阻,函谷、武关之险,仓促伐之,微臣窃以为不可!”

魏惠王哈哈大笑数声,手指苏秦:“你呀,是个动嘴皮子的,若论行兵布阵,征贼伐逆,可就稍逊一筹了。庞爱卿说得好,昔日吴起曾与先君游于河水,先君叹曰,美乎哉,山河之固。吴起对曰,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前几日畅游虎牢,寡人与诸君想起史伯之言,无不望关兴叹。史伯说,‘虢叔恃势,郐仲恃险。’结果呢,虢、虞也好,郑也好,恃势的,恃险的,哪一个拥有虎牢?秦以暴戾治民,以欺诈行世,早已离德叛道,神人共怒,几道天险何能助他?”

“陛下——”

惠王摆手打断他:“此事不必再言,纵约诸君既已定下,就非寡人所能独断。至于如何协调列国,苏子当以合纵国共相名义会同列国副使,筹划可行方略,报奏寡人!”

“微臣——”

惠王再次摆手:“余下之事,改日再议。”转对毗人,“毗人,为寡人卸甲。唉,真是老了,才披挂这几个时辰,就受不住了!”

从惠王的行辕里出来,苏秦整个蒙了。显然,惠王耳目已障,头脑热胀,根本听不进寻常谏言,更看不到伐秦可能产生的恶果。惠施走了,能劝惠王恢复理性的,只有庞涓,而庞涓平生之志只在战场,这一仗他必也盼得久了,让他去劝惠王,等于是火上浇油。

然而,除此之外,苏秦真也无计可施。思来想去,苏秦只有硬起头皮求见庞涓。

驰至魏军大帐,庞涓迎出。

一见苏秦,庞涓就睁大两眼:“咦,苏兄,你没回去?”

“回去?”苏秦一怔,“回哪儿去?”

“回家呀。”

“回家?”苏秦苦笑一声,“这阵儿,哪能顾上家呀!”

“唉!”庞涓发出一声长叹,挽住苏秦的手,步入帐中。

二人落座,庞涓依旧表情怪异地盯住苏秦,有顷,缓缓摇头。苏秦见他样子怪怪的,扑哧笑道:“庞兄,你这怎么了,没见过在下咋的?”

庞涓似也缓过神来,苦笑一声,再次摇头。

“庞兄?”苏秦莫名其妙了。

“人家都说我庞涓是条硬汉子,今见苏兄,庞某相形见绌了。”庞涓卖起关子。

“庞兄,此话从何说起?”

“在下心胸虽大,却是舍不下小家。那年家父遭奸贼陈轸陷害,在下为救家父,几番置生死于不顾。后来,家父惨死于奸贼之手,在下遂与那奸贼势不两立。虽说在下未曾手刃陈轸那厮,却也吓得他屁滚尿流,四处逃命,不敢再入魏境半步。至于他的两个鹰犬,也就是下手害死家父的戚光和丁三,一个也未逃脱,尽皆血祭家父了。”

苏秦仍旧摸不着头脑:“庞兄有话直说!”

“苏兄可是东周轩里村人?”庞涓拐入正题。

苏秦点头。

“世伯,也就是令尊,可曾卧榻数年?”

苏秦点头。

“轩里离孟津不过百里,快马半日即至,这些日子,苏兄可曾抽空探望过世伯?”

苏秦摇头。

“世伯近况,苏兄可曾知晓?”

苏秦摇头。

“唉!”庞涓长叹一声,“在谷中时,在下听闻张兄讲起苏兄家事,甚是叹喟。此番会盟,在下想起是在苏兄家门口,本欲亲去探望世伯,无奈军务繁忙,只好差遣下人前往。半个时辰前,下人回来,说是——”故意顿住。

苏秦心底一颤,面色发灰,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盯住庞涓:“家父如何?”

“世伯他……他……”

苏秦的心吊起来,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庞涓。

“茶饭不思,昏迷数日,听说就在这几日,家中已在打理后事。在下闻讯大急,正欲晓谕苏兄,苏兄这就来了。”

苏秦闭上眼,紧咬牙关,强忍住泪水。许久,他缓缓睁眼,抬头望向庞涓,拱手道:“庞兄厚义盛情,苏秦……记下了!”

“苏兄,”庞涓拱手回礼,“说这些干啥!事不宜迟,在下这就使人召请军医,与苏兄走一遭,一则探望世伯,二则苏兄也算是衣锦还乡,趁此机缘,立祠设庙,光大宗祖!”

苏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苏兄不回?”庞涓大是诧异,“在下啥都不顾了,这也陪你!”

“庞兄,在下问你,是家事大还是国事大?”苏秦凝视庞涓。

“国事大。”

“是国事大,还是天下事大?”

“天下事大。”

“方今天下,又以何事为大?”

“列国纵亲。”

“唉,”苏秦长叹一声,“列国刚刚纵亲,眼看又将毁于一旦,你叫在下如何顾念家父?”

“毁于一旦?”倒是庞涓吃一惊,“此话从何说起?”

“在下奉诏觐见陛下,陛下旨令在下协调列国,共伐暴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