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悲哀里,陆承风忽地掀开衣袍,单膝跪地,沉声道,“是微臣疏忽,没能及时察觉到敌军异动,叫赵大人白白牺牲了,微臣罪该万死,求皇上责罚!”
顾渊眼神微眯,面无表情地瞧着那个演技天衣无缝的人,森然一笑,“你的确罪该万死,朕很欣慰你知道这个事实。”
一句话,满朝文武大惊失色。
哪怕赵武惨死,也与陆承风没有半分关系,为何皇上会如此说?
难道是因为失去赵武打击太大,所以心头有怨无处抒发吗?
可是这件事再怎么怪也怪不到陆承风头上啊!
跪在地上的陆承风身子一僵,倏地抬头看着皇帝。
桌后的人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冰冷森然地直视着他,里面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陆承风在心里说着不可能,却不知怎的被这样的眼神给骇住了,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神情悲恸地说,“求皇上赐罪!”
功臣回朝,理应论功行赏,可如今仅仅因为死了个赵武,皇帝就要定他的罪,推翻他立下的功,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
陆承风觉得自己尚有把握,可以一战。
顾渊冷冷一笑,“赐罪?那好,朕问你,你犯了什么罪?”
“微臣没能及时勘破敌军的奸计,叫他们夺取了赵大人的性命,实属失职实测,愧对军师的职称。”陆承风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仿佛真是一个精忠报国的忠臣。
顾渊脸色一沉,从桌后蓦地抓起本折子就朝着他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放屁!满口胡言的东西,当朕是瞎子聋子不成?你以为你在角落里做些幺蛾子,朕就看不到了?”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痛骂把所有人都惊呆了,皇帝素来文雅清冽,眼下竟然连放屁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了……而陆承风的脸色也是一下子变了,看情形似乎是皇上知道了什么。
不敢多想,他只能咬着牙继续装,“皇上,微臣固然有罪,但皇上这番话微臣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望皇上明示,莫要令微臣心头惶恐。”
“那好,朕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顾渊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地吩咐郑安,“把人给朕带上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不知皇帝所谓的人会是谁。
不管形势现在如何复杂,众人一头雾水多么困惑,至少都看出来了情况有变,看来所谓的功臣也许不会是功臣,更大的可能是罪臣。
而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郑安从偏殿带回了一个人。
一身戎装,面目沉稳,鬓发斑白却精神奕奕,那个人跟在郑安身后,踏着稳稳的步伐走进了大殿。
所有人都震惊地站在原地,而陆承风更是在目光接触到来人的第一刻便神情大变,眼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那人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微臣赵武参见皇上。”
赵武!
竟然是三天前在边境的营地内被人刺杀身亡的赵武!
大殿内忽地爆发出一阵骚动,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他不是死了么?怎的如今忽然又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跪在地上的陆承风面无血色,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倏地回过头去看着皇上。
这不可能!他亲眼看见士兵们抬着赵武的尸体从营地出来,亲眼看见赵武被放入棺材然后一路运回京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死?
顾渊神情冷冽地盯着陆承风,面无表情地说,“赵大人,把这些日子以来朕让你调查的事都说出来吧,只怕有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赵武领命,一五一十把这些日子以来在边境调查到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原来早在他出征之前,皇帝就单独召见了他,吩咐了秘密任务要他完成,就连他此去也许会遭遇刺杀的可能性也在皇帝的计算之中。
“微臣这些日子以来查到了陆承风原来与在边境作乱的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而那群所谓的蛮夷之人,其实并非弩赤的人,而是不折不扣的汉人。微臣此去,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击退了敌军,原因是那群人根本就是听令于陆承风,但凡有他在的场合,一切敌军有如丧家之犬,悉数退败。”
“微臣带兵大获全胜返回营地那天,按照皇上的密旨找人顶替微臣,在大帐里作出熄灯就寝的样子,而事实上,那个时候微臣早已潜伏在心腹的帐子里暗中观察。在那么严密的把守之下,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而那个所谓的刺客又怎么可能进得来营地呢?果不其然,微臣总算看到了那个刺客是从哪里来的,那就是陆承风这乱臣贼子的大帐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所谓的大功臣其实并非功臣,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搞出这一场暴动的罪魁祸首。
陆承风的心头万念俱焚,却忽地抬头一笑,好似心死,又好似如释重负。
这条路本就是不归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从一开始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只可惜,他的失败不仅注定了他的生命终结,也会害得蒋瑜这辈子都要困在这个牢笼里,再也没办法重获自由了。
他缓缓抬头看着皇帝,只觉得也许自己从未看清楚过这个人,到底是太自负了,随随便便就看轻了这个年轻的皇帝。
他不仅败了,也输了蒋瑜的一生。
顾渊静静地坐在桌后,看着陆承风,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说吧。”
陆承风心头一动,“微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顾渊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角,“陆大人不打算坦白从宽,把同谋也一起供出来么?也许这样也算是将功赎罪,朕说不定还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同谋了……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陆承风当下朗声笑道,“皇上当我陆承风是何人?难道还会苟且偷生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君便,其余的话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