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军,皇上已让人传长宁公主到晚晴楼了……”
小太监话音还没落,眼前已经不见人影了。
******
晚晴楼就在从前殿到后宫的必经之路上,小楼建在高台之上,视野开阔,是整个宫中看夕阳最好的地方。
这个时辰西天已经开始泛红了,红得媚而不妖,可吴江完全没有心思留意这些。
年初一的时候皇上照例大宴群臣,萧瑾瑜不在王府,吴江就受召赴宴了,一夜推杯换盏之后,微醉中看到皇后身边依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浅浅柔柔地对他笑着,神情刚一恍惚,就又被人拉去喝酒,下半夜的时候再回头去找,已经不见了。
初一的晚上明明没什么月亮,吴江次日酒醒后却总觉得前夜看到了一片温柔又明媚的月光,记不得是在哪儿看到的,也记不得那片月光的周围有些什么,只记得自己曾沐浴在那片宜人的月光下,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
一直到元宵节再次受召入宫赴宴,皇上提出四十岁以下武官比武助兴,彩头是皇上的亲妹妹长宁公主萧湘亲手绣制的香囊。
吴江得萧瑾瑜影响已久,向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显山露水,正在琢磨不给安王府丢人又不至于锋芒毕露的比武路数,蓦然看见拿出香囊给众人展示的长宁公主,顿时想起来自初一之后总在他梦里出现的月光是哪儿来的了。
于是那场比武之后,再没有文官武将在背后念叨一个王府侍卫长凭什么占着三品将军衔了,吴江也如愿地在那片思慕多日的月光中接过香囊,配在腰间。
和那晚一样,萧湘只看着他浅浅柔柔地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在吴江看着,就像是乌云突然遮了月亮,整夜都满场黯淡,尽管十五的圆月就挂在当空,明亮如镜。
吴江不记得当晚是怎么回王府的,只知道二十五年来头一回有这样百爪挠心的感觉。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娶她,发疯一样地想。
可是娶不得。
他是三品将军不假,但能年纪轻轻战功平平就爬到此位,有一半的原因是托了早年为国捐躯的父亲的福。
他十六岁那年母亲也病故了,他又是家里的独子,如今手里唯一的产业就是父母留在苏州的一处老宅,唯一的依靠就是向来不谋权势名利的安王府。
他凭什么去跟皇上说喜欢上了一名小他七岁的嫡出公主……
何况那么美好的人,凭什么看上自己……
可那只香囊他还是舍不得取下来。
没成想就这么被王爷看出来,还神在不知鬼不觉中让他自己给皇上递去了那道折子……自己那点儿心思全被王爷抖搂给了皇上不说,皇上还同意了王爷的提议,让他自己去问萧湘的意思!
只要萧湘点头,皇上立马就拟旨赐婚。
可若是……
就算她摇头,他还是得完成萧瑾瑜的任务,请她去安王府……
吴江也不知道皇上命人传她的时候说了多少,一时不顾那么许多,一口气奔上小楼,头都没敢抬,对着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就是一拜。
“卑职吴江拜见公主!”
吴江听了好一阵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声,才听到一个柔而不软,甜而不腻的声音,“吴将军不必多礼。”
吴江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埋头看着脚尖。
“卑职,卑职……”
一肚子的话想说,堆到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生生地把一张俊脸都憋红了。
“吴将军……”明显轻了一层的声音里带着细细的颤抖,“你若不喜欢那个香囊,扔了便好……不必拿来还我……”
吴江一愣,蓦然抬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看着他腰带上原本系着香囊的地方,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里满是黯淡的绝望,樱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抿着,隐隐发白,看得他向来强健的心脏倏地一疼。
“不,不是……”吴江慌忙从怀里抓出那个细细收好的香囊,“卑职只是没,没挂在腰间……”
一对好看的叶眉微微往中间蹙了蹙,那双眼睛里却带上了柔柔的笑意,“吴将军为何把香囊放在怀里?”
吴江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脑子的存在,顺口抓了个词,“暖,暖和……”
萧湘“噗嗤”笑出声来,赶忙用袖子掩了口,只留给吴江一双笑意满满的眼睛。
吴江被笑得发窘,又把脑袋垂了下去,“卑职无礼,公主恕罪……”
比起刚才那模样,吴江倒是更愿意她笑,哪怕她是在笑自己,也比看到她那副明显是伤心绝望的模样心里好过得多。
“吴将军,”萧湘声音里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你既然不是来还香囊的……那是为何要见我?”
吴江又是一愣,“皇上……没说什么?”
萧湘轻轻摇头,带出一阵轻微的步摇声响,“皇兄派来的人只说,来了自会知道。”
吴江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被夕阳映衬得既温暖柔和又光彩熠熠的人,脑子一热,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想娶你……”
话音还没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吴江慌地跪下来,“卑职该死!”
“你起来……”
吴江的身子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低埋着头。
“你……”那声音里又带了点儿细微的颤抖,却也带着三分收敛不住的笑意,两分不由自主的羞恼,轻轻地道,“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怎么娶我呀……”
吴江呆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公主……你,你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