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商族的人不喜欢骗人,或者说他们正直的天性让他们觉得说谎是一种很羞耻的事情,于是商族族长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唬弄人,他既不想告诉靳长恭凤主翎的重要性,也不相信如果她真的厚着脸皮不肯归还,他们也抢不回来,就必须被迫认她为主。
“族长为什么不说了?罢了,看族长那为难的模样,寡人也就不问了。不过既然它是你族圣物,想必定不是凡物,而且对商族来说是十分重要的,那么如果寡人将它还给你们,说就是说明寡人替商族立了大功一件,那么让寡人成为凤主一事,是不是也就顺理成章了?”
商族族长瞪大眼珠子,真想一口血水喷死她,这两者不是一样吗?
还凤主翎——她当凤主——凤主翎给她。
不还凤主翎——她当凤主——凤主翎还是她的。
契在一旁,看着陛下将他们族长耍得怒不得,笑不得,气不得,哭不得,心里还真心替他捏了一把同情汗。
“族长,一切也许是天意。”智者看不下去了,族长老了再被气着绝对会吐血的,他们这些小辈怎么忍心呢,于是忍着笑意叹息了一声,想劝一劝他别这么固执。
“胡说,天意?什么什么天意,谁的天意,你的还是女娲娘娘的,我才不相信女娲娘娘会这么没有眼光!”族长吹胡子瞪眼,使劲地跺了一下脚,显然不准备就这样妥协。
众长老暗中使着眼色,他们也并非觉得靳长恭是最好的选择,要说凤诣士选定的七人当中,论品性她的确是最差,但是方才那一幕惊吓后,让他们了解了一个浅显的道理,就是不管阳谋阴谋,坏人好人,只能是能够坑得了敌人,救得了同伴的,就是最佳选择。
所以,他们没有跟族长一样顽固不化,但想劝住那个一根筋的族长,绝对是一项大工程。
“永乐帝,凤主翎乃我族圣物,你一直拖拖拉拉不肯还,难道是想占为已有?”族长口气硬绷绷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心虚,毕竟刚才若不是她出面,可能他们商族会陷于一场被胁迫的局面。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靳微遥是靳国太上皇,靳长恭是靳国皇帝,两人或许根本就是一伙儿的。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靳长恭闻言,顿时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杀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商族族长,你竟如此想寡人,想寡人为了替你们出头,还让我国的士兵跪在那里赔罪,你却如此污蔑寡人,简直欺人太甚了!”
被那森然而霸道凌利的杀气一吓,商族族长缩了缩脖子,却见靳长恭随即甩手一转身,朝着那些黑铁骑吼道:“寡人不理了,黑铁骑起来,不管你们是想踏平这商族,还是烧杀掳掠,还是将族长脑袋割了当球来踢,寡人都不理了!”
啊?!同雷轰电掣一般,族长呆住了。什么,什么啊?!
而商族其它人两颊肌肉使劲颤抖着,一头冷汗淋淋嘀咕:靳国皇帝恼了,终于被族长逼火了,开始准备报复了,最后那一句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真正想将族长摘下来当球踢的就是她自己!
黑铁骑一愣,而这时候靳微遥淡淡朝他们使了一个眼神,他们一个机怜,瞬间起身,翻身上马,手持利器,扣弦拉弓。
一眨眼,那像被驯服野兽的黑铁骑,再度磨刀,霍霍向商族。
商族族长一惊,只觉那森寒的阴刃已经抵在他的头掳处了。
“呃——?冷静点,冷静点啊!”
契知道陛下绝对不会伤害族长的,于是一直暗中偷笑不已。
可看到靳长恭暗中朝他递了一个眼神,立即明白到了这种时候他知道了该轮到他出场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满腔的笑意,走到商族面前痛心疾声道:“族长,你怎么能那么说?我主上到底哪里让您不满意了?她武功高强,机智勇敢,能说会辨,哪一点比别人差,且还已是一国之君,靳国已无人能够威胁她的地位,而且她还救了我族,又替我们寻回圣物,你简直太过份了。”
商族族长一看到契底气就涌出来了,瞪着他就吼:“就是你小子混蛋,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要选她,呃——”感觉一股杀间袭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靳长恭,见她没有看他们,却依旧吓怕了似的压低声音咬牙道:“她既残暴又喜欢杀人!你让我怎么放心将商族交给她!”
“谁没有杀过人,在这乱世不敢杀人才是让人鄙视吧?”咳咳,当然,他的陛下稍微特殊一点,杀得比人家多很多而已。
商族族长微窒,一想也是哦,于是他跺了跺脚,又道:“他养男宠,道德败坏!”
“这——这是皇族的通病,族长那是您没有经常出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世道乱得很,连瑞王也养了好几个男宠呢,你咋不说,而我们陛下只是贪玩了些,毕竟陛下才十六岁,别的玩男宠的都几十岁了,而且现在她已经将男宠们都打发去为靳国效力了,不信下次我带你去看?”
商族族长眨了眨眼睛,难以想像原来外面的世界都这么疯狂了,于是保持着半信半疑,又道:“她还练邪功,听说天天要吸人血练功,这是何等残暴!”
“这倒是事实,不过陛下一般都吸那些死囚的血,现在也练好了,不会再吸了,正所谓人谁无错,我们商族该以一颗善良真诚的心去接纳她不是吗?”这话说得契心肝直跳,脸上有些不自在,他这话纯粹是乱掰的,所谓族长在纠结,一时之间也没有发现。
不得不说,混在靳长恭身边这么久,别的没有学会,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他倒是没少学。
商族族长被他信任的族人这么一忽悠,果然开始犹豫起来了,这么说来,她并不如外面传得那么不堪了,可是……
“族长,三人成虎的故事我记得跟你说过吧,看人要亲目所睹才能下定论,你何时也学会了外面那些人的成见,带着有色而不堪的目光来看人,哎~”智者见契这么努力,再加上他的确觉得靳长恭还不错,忍不住想点醒一下他。
商族族长一怔,是啊~他的确自从听了靳长恭的生平事迹便一直对她心生厌恶,一直没有真心去看过她的所作所为,这一次她来到商族,他故意为难她,让护专门带她走引敌人落网的那一条险道,后来护曾告诉过他,她并不想人们说得那么坏,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却没有生气,更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他来理论。
后来她一直安份守纪到达部落,他听说她是一枚令人鄙视的断袖君,还特意派了鹤这个符合外面美少年标准的男子,去试探她,想让她犯错后能顺理成章地撵出去,可她却一直守规守则,不曾作出什么不轨行为,令他气闷不已。
一次一次为难与试探通通失败后,他却只知道不高兴,却不曾深思为何他会失败。
他的失败,不就正好证明他的眼光短浅吗?
想了很多,也考虑了许久,商族族长看向正在玩耍金雕的靳长恭,重重咳了两声,惹来她轻轻撇了一眼,于是故作大方摆了摆手叹息道:“凤主翎,就送给你吧~”
靳长恭眸中笑意闪过,不用说她就看懂了他的意思,回头看向那些黑铁骑,黑铁骑这一次也不用太上皇示意,也明白要配合靳长恭,再度恹息战火,可是当他们以为没事,却见靳长恭再度沉下脸来,立即浑身一哆嗦,再度乖乖跪好。
呜呜~如果可以,他们真想内牛满面,原以为好歹在她收伏商族这条路上,他们稍为尽了那么一少许许的力,可以稍微将功折过,得到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赦免,可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寡人再问一次,商族族长,这凤主翎是何物?”靳长恭眸光闪烁,立人前,凝声问道。全身上下寂静淡漠,如白云后空远的山峰。右手微抬,袍袖生风,卷起风沙骤起,哗然一声长翅如蛟龙升渊,破空而起。
商族族长深吐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了,宽袍一扬,弯曲双腿跪了下来,张臂一拜:“商族族长年华率领商族同胞拜见凤主陛下。”
众长老与智者相视一笑,第二批落跪:“商族长老(智者)拜见凤主陛下。”
商族的众人瞧了瞧族长们,再看了看靳长恭,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都纷纷朝着靳长恭跪下,包括契在内。
一时之间,整个草原前方跪着商族,后方跪着黑铁骑一众,只余靳长恭、花公公与靳微遥是站着的。
那场面别提多若人注目了,对了,还有祭坛上观察到这一幕,那些脸色或铁青或失望或无奈或愤怒的凤诣士主上,还站立着。
“大家都起身吧,商族的末来,无论是荣誉还是能力,都绝不会在寡人身上被埋没,你们即使现在不相信也无所谓,因为时间会带你们去到末来,在那里,你们商族与寡人,都会以傲世天下的姿态立于顶端。”所谓演讲的技巧,就在于结尾必须要展望末来,畅想末来,管它三七二十一,都必须将场面子话说得美好而夸张。
事实上,她的话引起众人的一致好评,商族本来就是一个单纯一根筋的族氏,在他们心中一旦认主,便是一生一世,对于这个被族长与各位长老们几百年才选定的凤主,更是一味地偏袒了。
就在商族人纷纷起身,纷纷开始讨论喜悦不已时,靳微遥目光盯着靳长恭,淡漠开口道:“恭喜你,如愿以偿。”
靳长恭月光似清辉荡漾,泠泠的,孤寂的,有种月出天山的冷静与坚强,她不再掩掩饰对他的态度:“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留给他的只有这么一句,这是第一次靳长恭比他先走,这也是靳微遥第一次看见她的背影对着他,那一刻涌上来的情绪很复杂。
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里浮起的流光碎影,飘飘然遗世而独立,似漠不关心地俯视沧澜大地,翩绖衣袂飞扬,静止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