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谁都不知道,此举造就了大缙战史上的一桩赫赫奇迹。
平王李崇珩站在项城城楼上,居高临下对李崇琰喊话:“老九,你若退兵,本王就还你一个大礼。”
他阴郁的目光中有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几日,漠南青原大捷早已传至中原,世人皆知定王麾下有虎狼之师浴血护下国境。
他以为李崇琰是需要整军的;他以为李崇琰收到他的警告后会忌惮着顾春在自己手上;他以为宜州到此地近千里,李崇琰再是神速,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然而,这个从前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九皇弟,完全超出他所有意料。
李崇琰手执马缰端坐马背,凛冽寒风呼呼扬起他身上隐有外敌血渍的战袍。
此刻他身后虽只有五千骑兵,可那冲天的杀伐血气,是城楼上瑟瑟发抖的平王府兵绝不会有的虎狼威仪。
“不知二皇兄口中的大礼,和愚弟所想是否一致。”李崇琰薄唇微扬,唇角笑意比这冬日寒风更加刺骨。
平王见状,便咬牙一挥手。
须臾后,有两人将被绑缚的顾春押上城头。
李崇琰抬眸紧紧锁住城头上的顾春,她被一左一右两人挟持居中,身姿看上去虚软无力,双目紧闭,似是失去了知觉。
他心中如被长.枪贯穿,痛彻五脏六腑。
可他只能强咬紧牙根稳住心神,面上冷若寒冰。
“放心,你我血亲兄弟,本王对弟妹还算礼遇,她并未受到半点伤害。你退兵,待本王清理完门户,一定亲自将弟妹送回宜阳,当面向你负荆请罪。”
平王口中所谓的“清理门户”,自然是指拿下原州,灭掉云安澜。
李崇琰冷冷笑,扬声回道:“二皇兄难道没听说过,‘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若她有半点不测,愚弟正好有借口手刃兄长、不留全尸……在天下人面前,还能落个护妻的美名。”
平王脸色一变,当即命人绑了顾春吊在城门上:“本王倒要看看,九弟是否当真不心疼!”
望着被人以长索捆了周身、徐徐自城楼吊至半空的顾春,李崇琰脑中浮起当年叶遐被吊在城门上的一幕。
心魂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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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顾春凭小时候的模糊记忆,顺利寻到当年那条隐秘通路后,妙回春潜进原州,成功将消息传给云安澜。
之后他出城与顾春汇合,两人急着返回宜州,一时大意,便没再易容,却在码头遇见高姑姑和她的儿子。
高姑姑的儿子是平王府兵中的一名十夫长,当高姑姑认出顾春是定王妃之后,他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可以在平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两名护卫与妙回春为力保顾春,皆战至重伤不支,最终与顾春一道被擒。
自被擒获之后,顾春表现得高度配合,既不反抗,也不逃跑;面对平王时不急不躁、笑脸相迎,连那束被送回宜州的头发,都是她自己亲手剪下来的。
许是对她的识相很满意,又或许是还没想与李崇琰彻底撕破脸,平王对她确实还算礼遇,不但依照她的要求为妙回春及两名侍卫找了大夫,这些日子也没对她有任何伤害。
她除了不能踏出那个小房间外,倒是吃饱穿暖,没受苛待。
只是方才在她被押上城楼之前,约莫是为防止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有人朝她口中灌了软筋散,使她周身无力。
那是很普通的一种软筋散,只会使人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四肢无力。
不过,这些日子下来,她太过安顺太过配合,这使平王便也保持了相应虚伪的客套,从未命人搜过她的身。
所以,他们没发现,她袖中有银针。
她虽诊脉抓药都庸碌,可她自拜入济世堂门下起,学得最好的一项技艺,便是认穴扎针。
她非常清楚用针扎什么穴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激发身体的力量,使四肢能获得短暂的活动能力。
当她被悬空吊在城楼后,她知道,机会来了。
此时平王站在城头,又忙着与李崇琰对峙,若她运气够好,城头上应该没有人会特意留心她。
方才那些人只是急急将她周身捆住,并未再单独捆她的双手,所以他们便没发现,那枚银针已在她掌心藏了许久,针尖没入虎口合谷穴——
方才的虚软无力,都是装的。
那道软筋散根本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她至少还能撑半个时辰。
呼呼寒风吹得她的脸都快木了,城门右侧树梢上的鸟叫声模模糊糊传进她的耳中时,她都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她从那鸟语传音哨中听出了最最关键的信息,树梢上的人,是叶行络。
于是顾春徐徐将那对美眸撑开一道缝隙,远远觑着城楼下李崇琰的身影,尽力朝他眨了眨眼。
她知道他目力极佳,一定瞧得见的。
当李崇琰仰头远远与她四目相对时,她口中便立刻发出了鸟语哨音——
阿树,要接住我呀!
城墙上的平王终于觉出不对,立刻大喊“将她拖上来”,顾春却几乎与他同时脱口而出——
“阿络放箭!”
语毕脚后跟往城墙一磕,身体往前荡出,将绑缚着自己的绳索亮了出来。
她与叶行络相依近十年,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可以说,她与叶行络之间的默契,只怕连李崇琰都难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