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这斑点像是随我长大,太医只说不妨事,我也懒得理会它。”

往事又浮上了我不辽阔的脑海。

彼时我们都不知对方身份,他只知我相貌极丑没有玩伴,我只知他被叔叔教管极严,还不如我时常钻个狗洞来得自由。对他,我十分同情,少不得也顺着他点儿。

那时候本小爷本着知识普及的态度告诉他小鸟儿生下来其实是没有翅膀的,光秃秃和小猫没得两样儿,他只是站在一边儿木讷地听我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个没上过树的。我同情心膨胀起来,扯了他的袖子便走:“我去给你捉个鸟儿看看。”

本小爷灵巧得很,三下两下就蹿上了一棵枝繁叶密的大树,在枝杈树一停,扭头呵呵瞅着他直乐:“铭宣,瞧我厉害吧?”

他还是面无表情,眼光似是从我身上飘开了去。

我怪他不会爬树,还不懂得赞美别人,便使劲儿地摆了摆手。他眉头一皱,突然一跃而起。

我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会轻功;我还不知道,我就近攀爬的这棵树上有个硕大的蜂窝,等我意识到自己一摆手触怒了一众蜂子们,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一群蜜蜂嗡嗡嘤嘤地朝我飞了过来。

“嘭”的一声,我瞬时趴倒在地上,却也不疼。身上沉沉,仰头撞上了另一个脑袋,才知是他在身后将我盖得紧实。

许久,蜜蜂才散了去。站起身来,那个九岁的孩子口中喃喃:“终有一痛,才得痛快。”

我看他耳后星星点点的红,只当是被蜂子叮傻了。

我何尝不傻?“铭宣铭宣”地叫了几年,日后才知“铭宣”就是当时的太子,不日的皇帝。

他也不比我强,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真面目。

我心内一紧。

“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他声音依旧懒懒。

我将毛巾浸在水里,拎起时触到他的腰身,手边一烫。

“去把我袖袋里的紫色锦囊拿来。”

我听话地去木架上翻他的衣袋,蓝色的衣衫上灰尘簌簌飘了起来,低头看一旁的靴子,也沾了些泥垢。

本监国摸出了个紫缎锦囊,内里还包着个硬疙瘩。我递了给他。

他将其中的硬疙瘩取了出来,塞到我的手中。

瞅去,血样颜色,紫绳吊着,像是个兔子形状,我羞赧一笑。

“今天又不是过节,怎么白白送我礼物。”

他眉目清明,白了我一下。

“自然不是送你,是给子姜。我若送给他,他定会推脱不收,不若说是你送的。他收了戴在身上,我的心意也就不算白费了。”

我有些失望,拎着小绳,在空中丢荡。

“我看也没什么特别。”我嘴上很是不屑。

他眼角一扬,显出一丝得意。

“你几时识得这个。这血兔染有香气,须得我才能闻到。”

他故弄玄虚,我也不深究。恋爱中的男女大抵都是盲目的,看着个可心的玩意儿,就巴不得弄来赠给心上人。小皇帝一往情深,慈相也蠢蠢欲动,好歹这也算是段姻缘。本监国虽然开明,可还是忍不住要最后劝上一次。

“你几时发现自己是个断袖?”

“这倒不知,只是看着慈相,就像中了魔怔。”他言之凿凿。

这便是男欢女爱,莫名非常。唉,断就断了吧,只是断在这奸臣身上,本监国着实有些担心。

可怜小皇帝,大老远赶来,也不能时刻陪在心上人身边,送个玩意儿还得借他人之名。

我将血兔揣在怀中,点点头:“你就放一百个心,无论怎的,我都会拴在他身上。”

眼神一扫,划过他胸前两点红晕,唇角不禁一抽。

“别做出副你也断了的模样。”他嘴角勾起,蓦地用手划了水,扬了我一脸。

唉,此情此景,断一下也无妨。

“那么些个夫人,你怎么消受得起,真是暴殄天物。”他喟然长叹。

当初他反复确认了多少回,才接受不才在下本少爷就是名满京城的“花样霉男”的事实。也是用现下这般语气,不停地感叹“天道无常,现实残酷”。当时本少爷只得揉揉他的脑袋,诲人不倦地向他传授“不抱怨”理论。

有了这层关系,本监国才得以再屡次上谏时,用“臣貌丑”来转移话题,不为博得他的同情,只希求他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静下心来也惦记惦记我的逆耳忠言。

我心说,本监国是不曾消受,暗地里是一直在戴草色的帽子,且戴出个郁郁青青横无际涯。

嘴上道:“我爹说了,我是才美不外见。您真该担心的是那些个面上风光的。”

安静了片刻。

“泡了许久,也是累了,该起来了。”说罢,他收了胳膊,拢了拢头发。

啊,今晚注定是香艳的。

几声脚步急促慌张,一人浑身漆黑,冲了进来。

小皇帝倏然腾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