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修铁路时。百姓们不愿卖地,鬼子浪人就来捣乱,我爸出手教训了他们几次,他们明的打不赢我爸,就悄悄地打我爸黑枪。我爸死后,我妈带着我投奔了爸的师弟,就是我师父。”宋云飞叙述这段往事时,语调平淡,面无表情,庄继华周身却感到一阵凉意。
“那你师父呢?他没为你爸报仇?”
“报了。他砍下了十四个小鬼子的脑袋。祭奠我爸。”宋云飞突然笑了:“最好笑的是,广东巡抚衙门找不到凶手。又扛不住小鬼子的威胁,只好从牢里找了几个死囚顶数。”
庄继华没有笑,他再度为这个时代的中国悲哀,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只要不是中国人都可以在中国横行;他又想起在上海租界看到地“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国家贫弱让他的人民无路可逃,只能承受这种奇耻大辱。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被外国人谋杀,却无处申冤,相反外国凶手被处死后,却必须要有中国人为他偿命,这是个颠倒黑白的世界。
庄继华本质上接受的是欧美教育,自由、人权、平等观念已经扎根于他的意识中,也曾经拜倒在这种观念下,即便是到了这个时代,这种意识也有意无意的在影响他的处事方式,可是这一年来的所见所闻让他产生深刻地怀疑;自由,他们在中国是自由地,自由到可以随便杀死中国人;人权,外国人在中国是有权力的,但中国人嘛,给你一根骨头就行了;平等,贱民是没有平等地。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前世每当中国取得成绩的时候,总有那么多人出来指责,那是因为他们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可以在中国随意横行了,因为他们感到自己再也不比中国人要高一等了,这让他们失落,让他们害怕。
“那你怎么会参军的呢?”庄继华稳定思绪后又问。
“我师父告诉我们,要想不被洋鬼子欺负就要有个国家来为老百姓作主,我十七岁时,师父带着大师兄去了旧金山,临走前让我们师兄弟三个参加了孙先生的粤军。”宋云飞停了停又说:“几年下来就剩我一个了,我的两个师兄都战死了,可我还是没看到国家在那里。”说完后他地眼里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你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庄继华心中叹息。真正强大的国家还要等上几十年。而在这几十年中像这样毁家为国的志士,壮烈成仁的豪杰不知还有多少,除了亲人外,他们名字无人所知,可正是他们的前赴后继,才把中国一次次从危亡地边缘拉回来。
“庄长官,伍兄弟说你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我想请教您一下,国家会有吗?洋人会被赶出去吗?”宋云飞诚恳地问道。
“会。都会。”庄继华斩钉截铁的说:“我们的国家一直存在,只是他太贫穷,太弱小,无力保护他的百姓,才会被洋人欺负到家来。”
“我们的国家就是中国,他有五千年的历史;我们的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地民族,当洋人还是野人时。还在茹毛饮血时,我们就已经创造出灿烂的文明;洋鬼子那只有几百年的文化和我们比起来就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宋兄,国家最主要的代表是政府,政府代表人民处理国家事务,而今日的中国实际上是没有政府的,各省都由大大小小的军阀把持,这些军阀在他们的防区里随意征税盘剥百姓。而这种情况地出现有我们自己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洋人有意促成的,他们提供金钱武器给军阀,唆使他们对抗中央政府;中国分裂了,就无法一致对外,洋人就可以分而治之。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中国横行,就可以一直掠夺中国的财富,欺压中国百姓。所以要建立国家,赶走洋人,首先就要打倒军阀。”
宋云飞有些话没听懂,什么文明呀这些的,他不懂,不过有些话他听懂了,没有国家,是因为军阀。军阀是洋人支持地。所以干掉军阀才能建立国家,建立国家才能赶跑洋人。
“宋兄。你读过书吗?”庄继华感到宋云飞不象是完全不识字的人,有些话问得很有道理,说话也比较有条理。
“读过两年私塾,我们那里没有西洋学堂,也认得几个字,好些东西不明白。”宋云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呵,恐怕是你喜欢练武超过读书识字吧。”庄继华笑道,宋云飞尴尬的嘿嘿笑了。
“也不是,我只是拿起书本就犯困,就想睡觉,为这个挨了老师好多板子。”宋云飞笑着分辨道,庄继华用怀疑的眼光看看他。
“真的,我不骗你。”
“不是不相信,而是怀疑你那老师打得疼你。你这皮糙肉厚的,他那板子打打平常的孩子也就罢了,你恐怕不行。”
说完后,两人互相看看,同时哈哈大笑。
“你说得没错,平常练武,稍微错点师父就的鞭子就落下来了,师父的鞭子是又快又急又狠,比老夫子地板子重多了。”
“所以挨惯了师父地鞭子,老师的板子就当没来,是不是。”庄继华打断宋云飞地话,两人又笑起来了,抛开了沉重的话题,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接近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庄继华转身一看却是汪精卫挽着陈壁君过来了,汪精卫自从想起改之就是庄继华后就想和他聊聊,同时也想摸摸蒋介石的态度,凭直觉他认为蒋介石把庄继华放在汕头是有目的的。因此在安抚了陈壁君后,他就想找庄继华谈谈;而陈壁君虽然高傲,可这船上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又不愿意就此回舱,也就跟了过来。
“汪先生,汪夫人。”
“汪先生。”
两人几乎同时问候汪精卫夫妇,只是庄继华多了个汪夫人,不过这三个字可没白多,陈壁君心里对庄继华的好感就增加一分,对宋云飞几乎都不愿意搭理。
“文革,我还是叫你文革吧,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汪精卫又问。
“嘿,”庄继华笑笑,瞟了眼宋云飞,说道:“也没什么,我向汉翔打听一下潮州的名胜古迹和风味小吃。”
“哦,你没去过潮州?”汪精卫笑着问,见庄继华点点头,便接着说:“潮州的名胜古迹很多,古迹一定要看两个地方,一个是开元寺,另一个是葫芦山的摩崖石刻。开元寺建于唐开元年间,是粤东第一名刹,素有‘百万人家福地,三千世界丛林’的美誉,我在日本游历过日本的东大寺,这个东大寺就是仿造的开元寺。开元寺里不但有唐代建筑还有宋元明清的各代建筑,可谓集古代中国佛教建筑之大成,所以文革你一定要去看看。”
“葫芦山的摩崖石刻则留有各代名家的笔墨书法,最早的是唐德宗年间的李公亭,唐代韩愈《白鹦鹉赋》,宋代俞献卿的《葬妻文》、苏轼的《潮州昌黎伯韩文公庙碑》,还有元明清的各代名家书法。”
庄继华看着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汪精卫,对他的博学强记折服之余,也深为惋惜,这个人不应该搞政治,应该去大学当教授,他干错行了。
“这两处古迹浓缩了中国古代的建筑和文学发展,文革,到潮州,别的也就罢了,开元寺和摩崖石刻一定要去看看,这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缩影。若我有时间也一定再游览一番,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闻听此言,庄继华心中也不由一热。
“听汪先生这么说,卑职恨不得现在就去,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都有了,用不着再跑别的地方了。”
“煌煌大唐,万邦来朝的气度与清代的简洁明快在同一个庙里,这本身就是非常有趣的。”汪精卫笑着说。
“汪先生真是博学,卑职佩服之极。不过我恐怕可看不出来这么多内容。”
陈壁君见汪精卫谈兴很浓,便转身招呼卫士搬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到甲板来,宋云飞见状趁机自告奋勇去操持,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那个摩崖石刻他也见过,不就是在石头上刻了些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三章风起广东第三章风起广东第七十五节东方式谦虚
第三章风起广东第七十五节东方式谦虚
汪精卫依然兴致勃勃的谈论葫芦山摩岩石刻中有哪些名家的名作,以及其中的历史传说,对于这些,庄继华可是一点都插不上嘴,他只好扮演忠实的听众,不可否认汪精卫是个不错的老师,这些枯燥的东西在他的描述中变得非常生动有趣。
“这摩岩石刻中分草书、篆书、行书,很多书法名家都来此揣摩品评,本党内书法名家于右任老先生就曾专程来潮州观赏,陈竞存窃据东江后,于老先生还专门写信给他,要他一定要保护好葫芦山摩岩石刻,我还记得于老先生是这样说的,‘人生得失仅为一世,摩岩石刻历千年沧桑,为先人留予我等,我辈亦有责任留予后人,公据潮州,当尽保护之责,使之免于战火’,竞存其他的我不说什么,单就这摩岩石刻而言,他是尽到责任的。”
这下庄继华有些好奇了,陈炯明还保护过摩岩石刻:“陈炯明保护过摩岩石刻,这是怎么回事?”
“前两年有个日本商人异想天开,想把这些石刻给愿出资数十万要买下摩岩石刻和开元寺,洪兆麟贪财,就答应了,潮州士绅群情激昂,坚决反对,可洪兆麟是个丘八,根本不管这些,强行要卖,最后还是陈竞存出面把否决了。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在全国都引起很大反响,你不知道?”汪精卫有些诧异,当初孙中山没有向他们介绍庄继华的详细情况,汪精卫不清楚他地美国经历。(注:这段历史并非正史。出于野史,千万别当真。)
宋云飞和秘书白思同很快就布置好茶几、茶水,而后宋云飞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汪精卫招呼白思闻一同坐下。
“不知道。”庄继华心说前两年老子在前世活得好好的,谁管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文革以前在那个学校就学?”白思同对汪精卫,特别是陈壁君很了解,他知道陈壁君是个很自傲的女人。要想她与你坐在一起闲聊,除了有地位外。还要有学识,可陈壁君本身学识不高,所以她看人有没有学识,首先看你是不是“名校”毕业;“名校”的排列顺序首先是欧美、然后是日本,最后才是国内。所以他对汪精卫陈壁君居然与庄继华谈得津津有味有些奇怪,他怎么看庄继华也只是个一般的军官。
“我是美国xx大学毕业的,去年回国。”庄继华还没有忘记自己杜撰地经历。只是他不喜欢别人问这个,当白思闻问起时,庄继华心中就一阵不舒服,知道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