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和冯诡俩人出了司令部,很快便离开公路,沿着运河堤坝边走边聊,俩人从河北人情事故开始,聊到德县历史,再到目前的战争。
“说实话,抗战开始时,我虽然主战,但认为打败日本至少需要十年时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我依然认为,打败日本还需要五六年时间,可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时间,日本人就撑不住了,我看最多再有一年,日本就完了。”
想着这一年多的局势变化,白崇禧有些感慨,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参战,原以为美国会充当战争的主力,可实际上真正扭转战争进程的却是中国自己。两次缅北大捷,随后的鄂北大捷,河南山东光复,中国军队短时间内便光复了近一半失地。
“是呀,局势变化太快,”冯诡也有些感叹,他望着静静流淌的运河,两岸的杨柳纹丝不动,河面上有几条小船正向南飘去:“一年,应该差不多吧。”
“六年以前,日本人从那里打进来时,绝对没想到,他们的风光只有六年时间。”白崇禧望着北面说。
“这就应了我们中国人的那句话,得意莫忘形,”冯诡的神情悠悠,显得非常轻松:“我常常很惊讶,日本人是怎么想的,这么点国土,这么点人口,这么点国力,居然就想挑战全世界,我真的难以理解。”
白崇禧面无表情,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他想不通,日本人已经深陷中国战场的情况,为何还要去挑战苏俄和美国,他最后只能将原因归结为日本人的狂妄。
“重庆现在又热闹起来了。”白崇禧望着北面,冯诡却看着西南,语气似乎有些寂寞。
白崇禧一愣,扭头看看冯诡,冯诡正望着西南出神,他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周en来在重庆发表声明,终结了国民党挑起的政治进攻。随后第三党在参政会上提出,开放党禁议案,正式提出提出承认包括gcd在内的全国各党派,释放所有政治犯,实行政治改革。
第三党的提案受到各民主党派的支持,新华日报和醒狮周刊连续刊文,要求国民党接受,承认各党派实行政改。
国民党在作出一番抵抗后,半推半就的表示可以接受第三党提案,但要求一旦国民党承认各党派,释放政治犯,gcd必须放弃秘密党员制,在全国公开登记党员,并交政府备案;在政治改革上,国民党却很坚定,同意进行政改,但坚决拒绝现在就进行政改,举出孙中山的宪政三阶段,表示现在还是训政时期,待抗战结束后,再讨论如何结束训政。
国民党的连消带打又让gcd陷入被动,董b武在参政会上宣布,gcd长期受到国民党的残杀,只能采取秘密党员制,一旦公开党员名单,这些党员的生命将受到威胁。国民党则进行反击,认为一旦承认gcd,国民党也将改变政策。另外,现在是联合抗战,gcd一方面指责国民党逮捕gcd,可在gcd统治区,其也在执行反国民党政策,举出梅悠兰和其他记者从边区发出的报导,指出gcd在边区不但随意逮捕国民党,也逮捕驱逐第三党,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gcd则反击说,那些是国民党派遣到边区的特务,在边区从事破坏活动,gcd只是将他们驱逐出边区;陈诚则反驳如果按照这种观点,国民党也可以采取同样的理由,抓捕不同政见者,而这正是你们所认为的专制…….。
两党再度争执起来,国民党说只要中共放弃秘密党员制,他们就承认中共的合法地位;中共则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是国民党的阴谋,如果国民党答应承认一切党派,可以表现出诚意,首先释放所有被捕的gcd员;国民党又反击,宣布被捕的中共党员在抗战开始之初便全部释放,如果中共认为还有,可以提出名单。这下gcd又难住了,不是没有名单,而是绝大部分被捕党员都用的是化名,很多还没有被国民党识破身份。
两党交锋,你来我往;第三党的议案就这样拖下去了,邓演达和张澜罗隆基等人奔走调解,可双方都不肯让步。这时杨永泰给蒋介石出了个主意,宣布承认除gcd之外的其他政党为合法政党,释放部分政治犯,宣布在重庆十六县进行宪政试验,对县长实行普选。
蒋介石没有完全采纳杨永泰的建议,拒绝释放政治犯,宣布除gcd外的其他政党为合法政党,在重庆十六县试行普选,以为全国推行积累经验。
这个决定让民主党派大受鼓舞,不过蒋介石随即宣布由重庆市政府和重庆参政会负责研究具体实施办法,但却明令宣布,gcd人不能参选。
这个石破天惊的决定让民主党派非常兴奋,让gcd非常被动,周en来综合各种情况,认定国民党绝不是真心搞普选,而是在拖延时间,更主要的是在重庆十六县国民党占绝对优势,就算实行竞选,当选的绝大多数也是国民党员。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周en来所料,重庆市政府和参政会对此事并不积极,开了一次会后便再无消息,在这次会议上,就一个候选人资格,就争得不可开交。
“怎么?无常兄心动了?”白崇禧的消息也很灵,重庆的事情早已经知道,他与李宗仁密电往来,得出的结论与周en来大同小异。俩人都认为蒋介石不会真正作出让步,在重庆试验,这个试验要作多长,蒋介石没说,什么时候开始,也没说。
“谈不上动心,”冯诡淡淡一笑,见前面有个老者腰里别着个鱼篓,正沿岸撒网捕鱼:“政治只有政治人物感兴趣,你看他们,该划船就划船;该捕鱼就捕鱼,有什么影响。”
白崇禧感到有些热了,见前面有几块石头,比较平整,便一屁股坐上去,冯诡却将石头清理了下,整了整自己的棉袍才坐到他对面。
“这话可不该无常兄说,”白崇禧显然认为冯诡过于悲观了,他哈哈一笑,意气飞扬的望着潺潺流动的运河:“现在正是我辈大展宏图的时候,一年时间打败日本人,….”
“然后呢?”冯诡陡然打断白崇禧,冷眼望着他。
白崇禧一愣,本来他想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实践三民主义,可望着冯诡的目光,他猛然想起李宗仁曾经说过的,战后是个大问题,当时他没有在意,以为李宗仁说的是gcd,国民党经过抗战,军事实力上升到空前的高度,社会改革成功缓解了社会矛盾,gcd虽然大有发展,可无论怎样计算,与国民党的实力差距也在百倍以上。
战后如果gcd要继续与国民党为敌,即以雷霆扫穴之势,将其消灭。百万日军都能被国军消灭,何况gcd?
可现在冯诡显然指的不是gcd,白崇禧心念电转,没等他想清楚,冯诡又慢悠悠的开口道:“健公,委员长提出抗战建国,发表中国之命运;延安提出联合政府,包括现在重庆的纷扰,其实都是落脚战后,不知道,德公和健公是否考虑过,战后何去何从?”
白崇禧的目光顿时沉下来,毫无疑问,国民党实力暴涨,也就是蒋介石实力暴涨,桂系现在守住了广西外,李品仙还主掌安徽,可蒋介石在安徽的力量也不弱。六年抗战,桂系的军事力量也增长不少,主力二十一集团军装备完全比得上中央军,可与蒋介石比起来,差距不是缩小,而是扩大了。
“先生的意思是?”白崇禧不敢轻易开口,试探的望着冯诡。
冯诡目光漠然,洒然一笑:“外界公推健公为小诸葛,殊不知,诸葛最厉害的不是军事,而是政治,执掌蜀国政权数十年,即便出征在外,国内政权依旧掌控在手中,为什么他能做到这个呢?其实说穿了,走一步,看三步。”
白崇禧不仅又迷惑了,这冯诡说的是什么呢?看三步,什么意思?冯诡拿出烟,趁着点烟的功夫,偷眼看了白崇禧一眼,心中忍不住摇头。
这白崇禧在军事上是把好手,可政治嗅觉比起来就差得太远,远不如李宗仁。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章狂澜第三节战鼓(八)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章狂澜第三节战鼓(八)
白崇禧还是不明白,他淡淡一笑掩饰自己内心的迷惑,望着对岸的荒野:“那是国人谬赞,白某不过一军人,恰逢乱世,侥幸获得几次展露抱负的机会。先生所言,白某不明,还请先生指点。”
白崇禧本是心高气傲之人,现在的态度却很低,能让他放这么低的,放眼当今中国,没有几人。就在这番话中,白崇禧心里开始怀疑,这冯诡是不是庄继华派来的,话里便有了试探之意。
冯诡是多老奸的人,他立刻察觉白崇禧的意思,不过,今天的试探不是庄继华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庄继华已经通过第三党去做李宗仁的工作去了,他担心的是庄继华现在如日中天,蒋介石在抗战后对他下手,希望拉桂系作盟友。
“健公久掌广西,岂有不知之理,只是军务繁忙,至有疏忽,”冯诡淡淡一笑:“广西与委员长久有隔阂,德公健公可思过将来何去何从?”
白崇禧心中一颤,禁不住沉默不语,目光复杂的望着河面。随着光复地区的增加,对军队的整顿,蒋介石将势力推进到以前达不到的地方,山东韩复榘,河北宋哲元、新疆盛世才、广东余汉谋、湖南何健,这些势力要么被消灭,要么被投向中央,山西阎锡山被严重削弱,甘青马鸿逵马步芳听命于他,可以这样说,除了gcd,国民党内再无可以挑战蒋介石的军事力量。
良久,白崇禧才长叹道:“先生所言不虚,不过,以我观之,国家统一本是大势所趋,委员长领导抗战,若在战后能切实实行总理之三民主义,我们当鼎立支持。”
冯诡目光闪烁,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惊起两只小鸟,正在打鱼的老人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的穿着,又赶紧回头,依旧专心打鱼,几个孩子正打闹着奔过来,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打闹,奇怪的望着他们。
笑声中,冯诡与白崇禧的目光在空中狠狠撞击了下,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冯诡当然不会相信,桂系是最先和蒋介石合作的,蒋介石敢发动4.12清党,正是得力于桂系的支持;可桂系也是最先被蒋介石收拾的,北伐之后,面对四大军阀力量,蒋介石率先拿桂系开刀,李白被迫流亡香港,广西基业差点就被夺占。
“在社会改革之后,委员长现在又在重庆厉行政治改革,”白崇禧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斟酌用词,慢慢说道:“国家将走向宪政时期,一旦实现这个目标,国家将走向和平发展道路。”
白崇禧这话软弱无力,他一直在猜想冯诡的目的,可几种猜想都被他否决了,冯诡笑笑,没有反驳,却赞同的点点头:“宪政自然是好的,不过,以我对委员长的了解,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党内的反对意见不少,特别是元老的反对,恐怕委员长会很为难。”
“抗战打了六年,内战打了十年,”白崇禧又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望着河对岸,看了几分钟,桂系在战后该如何自存,这个问题困惑着他,也困惑着李宗仁。可以想象,抗战的胜利会将蒋介石的声望推到一个巅峰。
在这种情况下,以蒋介石的性格,势必对党内外的对手采取强硬措施,桂系的生存将受到严重威胁。
但面对冯诡,白崇禧却不能谈,他在广州便认识冯诡,虽然不了解,但那时,冯诡已经是蒋介石的幕僚,现在又是庄继华的幕僚,在他看来庄继华对杂牌的手段比陈诚圆滑,却更加强硬。
“抗战建国,统一军令政令,”冯诡慢慢的说:“这是委员长对将来国家发展的规划,邓演达他们成立了农工民主党,张澜罗隆基他们成立了民盟,国内政治气氛有所缓和,如果就此进入宪政,那是最好不过,不过由于其中的中共因素,战后国家和平,还存在很大变数。”
白崇禧以为冯诡将话题岔开,也乐得不再谈这个话题,便顺着他的话说:“是这样,中共与政府作对十多年,国内存在两个政府,这是事实。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政府只能有一个。”
冯诡也赞同的点点头,他起身拍拍身上的沙粒,上前与白崇禧并排站着:“可中共不会轻易让步,两党谈判必定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