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宠惠立刻点头说:“对,对,从外交上说,召回大使是要断绝关系的前兆,斯大林是真要与我国断绝关系?我们分析过,答案是,不是。我们认为,斯大林作出这个姿势,目的是逼美国出面调停,现在问题是,美国偏向苏俄,这对我们及其不利。”
这个结论不是王宠惠得出的,而是白斯同想到的,所以他用了我们这个词。在莫斯科决定召回大使的决定后,外交部的想法还是苏俄要以强硬应对,到罗斯福宣布派特使出访莫斯科和重庆后,白斯同首先反应过来,斯大林这是以进为退。
王宠惠详细解释了外交部的分析后,众人听后,杨永泰忍不住在沙发上一拍:“既然这样,我们着什么急,一字真经曰,拖,拖一拖,等前线形势明了,我们再作决定。”
“可怎么拖呢?”陈布雷反问道,霍普金斯就在重庆,抬脚便到黄山别墅,你怎么拖。
蒋介石眼中刚露出的希望,顿时被浇灭,杨永泰自信的一笑:“光复北平天津,委员长应该去看看,我看这样,委员长可以邀请霍普金斯先生一同去北平,顺便去天津看看,甚至还可以去战俘营看看,我相信对他会有所触动的。”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章狂澜第八节天火(八)
宋美龄闻言秀眉微蹙,光复北平后,蒋介石迟迟未去北平视察,这已经开始引起外界猜测,当然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已经有人提到蒋介石与庄继华的关系,其中英国记者最大胆,已经开始公开谈论蒋介石与庄继华在政治上的分歧。
杨永泰不引人注意的瞟了眼宋美龄,宋美龄立刻明白这个暗示,她微微一笑:“畅卿先生说得对,让霍普金斯到华北去看看。”
陈布雷在心里暗笑,杨永泰现在越来越看重,也越来越相信庄继华了,遇到难事便想方设法征求庄继华的意见,现在摆明在座诸公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杨永泰便把主意打到庄继华那去了。
蒋介石神色平静,之所以没到北平,除了霍普金斯的事情外,重庆十六县的选举也牵扯了他很多精力,虽然这只是县级选举,但对将来的意义非同寻常,国民党在这十六县的基础雄厚,到现在为止已经完成选举的十个县,全部是国民党人获得胜利,剩下六个县在民意调查中也遥遥领先。
这次选举有个明显情况,当选的县长都是西南开发队出身,年纪都不大,都只有三十来岁。这也让蒋介石明白了,西南开发队在重庆周边十六县深厚实力。
这次选举受到国内外媒体和政治力量的积极欢迎和高度称赞,国内的各派政治力量虽然输了,可依旧大力赞扬,除了《新华日报》依旧在指责外。
《新华日报》一边指责国民党排斥gcd,这种选举是不完全的伪民主,另一方面又要求进一步要求废除党部,党部不能再作为政府机构存在,党国必须分家,党不能再干预国家事务,国家财政也必须理清,党部的薪水只能由党来支付,不能由国家财政支付。
对《新华日报》的这个指责,国民党没有回应,民主人士也只有民盟响应了下,但在华北大捷的背景下,没能引起多大风浪,但这股风浪始终存在,虽然微小,却没有停止。
陈诚有些不安,可杨永泰的提议他又无法反驳,北平光复了,从北平南下的平津难民都在纷纷准备返回,西南实业界纷纷组团北上,寻觅商机,连西南联校的学生们都兴奋的准备迁校,蒋介石却始终不露面,这绝对不合适。
“好吧,给霍普金斯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后天要去北平,请他一同前往。”
蒋介石的语气有些生硬,宋美龄没让王宠惠去打电话,自己站起来到隔壁去打电话了。
霍普金斯没有住在宾馆里,而是住在美国大使馆,当宋美龄打来电话时,他正与高斯和魏德迈在谈论中国战场以及中国目前的政治局面。
高斯的秘书将蒋介石的邀请报告他时,霍普金斯沉凝了下便点头答应,他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杯葡萄酒,魏德迈和高斯坐在他对面,随着美国越来越重视与中国的关系,驻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也越来越多,原来的大使馆变得狭小局促,去年迁到两路口大田湾新建的大使馆。
这座大使馆比起原先的馆舍来说要宽敞和气派,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工作区,后面是生活区,生活区有五栋楼房和三栋平房,工作区则是两栋高六层的楼房。
“去北平?”霍普金斯语气有些玩味,他盯着酒杯内的红酒,嘴角露出丝笑意:“魏德迈将军,以您的判断,中国和苏俄在蒙古发生冲突,中国有没有取胜的可能?”
这可是个难题,从目前来看,中苏都在战场上获得巨大胜利,但很显然苏俄的胜利更加不容易,欧洲战场无论规模还是强度都远远超过亚洲,德国的军事机器也远强于日本,可苏俄的主要军事力量在欧洲,距离蒙古有上万公里,中国则不然,最精锐的力量就在华北,可以随时支持蒙古战场。
“难说,目前中国在蒙古的军队只有四个整编军,其余部队都是未整编部队,苏军的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也不是苏军的精锐部队,不过,”魏德迈犹豫下还是点头说:“我还是看好苏军,中国军队的后勤实在太差,他们的炮弹还不到两个基数。”
霍普金斯没有再问,他抿了点红酒,心中似乎对某个决定犹豫不决,过了会,他抬头望着魏德迈:“如果,我说如果,我们的运输机暂时停止为中国人运送,会不会对前线局势产生重要影响?”
魏德迈一惊连连摇头,作为中国战区参谋长,他深知由美国航空队控制的这几百架运输机对中国的重要性,刚才他说苏俄距离蒙古远,可实际上中国的运输线也同样遥远,要从印度洋边到塞外蒙古;苏俄还有条西伯利亚铁路,中国的铁路却是时断时续,很多地区要卡车,甚至人力畜力来运输,华北会战,中国动员了五六百万人力来运送物质,便是明证。
“霍普金斯先生,绝不能这样作,这会引起蒋介石的激烈反应,”魏德迈警告道。
高斯也不赞成:“霍普金斯先生,我们是调解中苏矛盾不是接管中苏矛盾,苏俄对我们重要,中国对我们同样重要,从长远来看,中国对我们更加重要,战后我们需要中国协助我们维持亚洲的和平,而苏俄做不到这点。”
霍普金斯没想到他的提议遭到俩人一致反对,下午在黄山别墅赢得的那丝得意稍稍收敛点,不过他没往心里去,相反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高斯站起来,将窗户推开,让夜空中清新的空气吹进来。
“霍普金斯先生,实际上我很看好中国国内的局势的发展,”高斯返回来拿起酒瓶又给霍普金斯和魏德迈倒上,然后开口道:“最近重庆周边十六县的选举进行得非常顺利,我奉国务院的命令观察了整个过程,应该承认这次选举是公正的,虽然有瑕疵,但却是值得期待的进步,要知道这个古老的国家,两千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选举。”
“这么说蒋介石是真的准备推行民主了?”霍普金斯以往最讨厌蒋介石的地方就是他的**,他是个坚定的自由主义者,虽然亲苏,但对斯大林的**同样看不惯,不过他赞同罗斯福联合苏俄击败德国的既定策略。
高斯想了想便说:“门已经开了一条缝,就关不上,从我得到的消息看,国民党内有不少人支持在中国推进民主,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目前华北战区司令庄继华将军,这次选举实际上也是他在背后推动。”
“哦,”霍普金斯目光一闪,对这个人他是闻名已久,却从未见过:“总统对他很有好感,认为他是中国的卓越人物,这次去华北应该可以见到他了。”
“哦,霍普金斯先生,与他打交道可要小心,史迪威将军在他手上可碰了不少钉子。”魏德迈笑道,庄继华在美军顾问团始终是个争议人物,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多,就算在华北顾问团的分歧也同样大。
支持者认为庄继华是中国军队中最优秀的将领,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位卓越的领导者;反对者则认为这人顽固僵化,态度粗暴,容不得不同意见,华北的胜利更多的是靠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力。
“根据我们的情报,庄是个民族情绪很深的人,”魏德迈又补充道:“任何触及中国利益的事情都会遭到他的强硬反击。”
霍普金斯笑了笑,没有在意,他心里很笃定,中国现在有求于美国的东西太多,由不得中国不让步,即便庄继华再精明,再强硬,他也得在形势面前低头。
“另外,根据我们的情报,在中国的政治版图上,他的地位非常微妙,与各方政治力量都有联系,似乎各个政治力量都在争取他,”说到这里,高斯停顿下,看看霍普金斯:“好像gcd也在争取他。”
“哦,”霍普金斯目光闪动,有些震惊,也有些意外:“是吗?难道蒋介石就这样看着?不可能吧。”
高斯微微一笑:“庄虽然是他的学生,可他们之间在政治上有分歧,这在政府内不是新闻,庄也公开表示,他支持国共合作,gcd恐怕就是看到这点,所以他们在华北战区的联络主任一直是他的同学,他的另一名gcd同学率领的八路军部队也在他的指挥下作战。”
魏德迈没有插话,他只是淡淡的笑笑,高斯说的这些在重庆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霍普金斯却比较感兴趣,他此刻就像个喜欢打听隐私的女人一样好奇。
“那么国共有可能在战后合作吗?”
这个问题让高斯和魏德迈为难了,霍普金斯虽然不是他们的直接上司,但却是罗斯福的红人,罗斯福对他非常信任,当年莫斯科保卫战,国务院和住苏大使馆都判断苏军无法守住莫斯科,只有霍普金斯坚决认为苏军能守住莫斯科,最后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正是有这个经历,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有难事时,罗斯福便派霍普金斯出马,而霍普金斯也总能圆满完成任务。
“这个很不好判断,国民党要求中共放弃独立政府和军队,但延安却要求政府首先进行政治改革,双方分歧很大,如果不能弥合这个分歧,战后中国恐怕就很难保证和平。”高斯解释道。
“国民政府不是在进行政治改革吗?重庆周边十六县不是正在进行选举吗?延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关键是,这次选举将gcd排出在外,原因是政府要求延安放弃秘密党员制,这又是延安不肯的。”高斯解释道。
“原来如此。”
霍普金斯轻轻抿口红酒,国共两党是中国的痼疾,如果不能解决两党问题,罗斯福对中国的期待恐怕会全部落空。
“不过,不管怎样,经过这场战争之后,中国恐怕就不是原来的中国了。”高斯喃喃的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