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繁的空袭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东京市民的生活,一些奇怪的传言在市民中流传,有家挖有池塘的人家,支那空军的炸弹就丢在院子里面,可房子却没烧起来,屋主人回来才发现池塘烧干了,里面的金鱼全部被烧死了,原来是它们代替了主人的房子,于是金鱼被供起来,成为一些人的保护神。市面上也出现大量烧制的陶瓷金鱼,吸引了很多市民去买。
“听说吃芥末混豆子就可以避开支那飞机的轰炸。”石川太太边替田边收拾衣服边说。
这又是另外一个流传很广的传言,有家人家,将买来的赤豆磨成面,将芥末混在一起做成面团,结果几次轰炸他们都安然无恙,而他们邻居的房子却被烧毁了。
立高之助噗嗤一笑,田边也乐了,俩人坐在方桌边喝茶闲聊,俩人身上的烧伤还没有完全好,都贴着纱布。
“你们别笑,有人亲眼看见了的。”石川太太加重了语气,说着她将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里,然后将两条陶瓷金鱼放在神龛前,恭恭敬敬的拍手祷告。
“没…..”田边刚说了一个字就看见立高之助轻轻摇头,他立刻转换话题:“没见这几天支那空军没来了吗,是不是被金鱼大仙给吓跑了。”
正在喝水的立高之助闻言差点被噎住,发出猛烈的咳嗽,石川太太急忙连忙过来,在他背上轻轻捶打,此刻他们就象一家人。石川太太就像勤劳的家庭主妇,立高之助则象有些懒散的丈夫,舒服的享受着妻子服侍。
立高之助摆摆手:“你就别忙乎了,支那飞机这几天没来,不过是休整,他们连续轰炸了快半个月,人累了,飞机也累了,休息下就会再来的,赶紧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石川太太的工厂实行三班倒,深夜班是夜间十二点到凌晨六点,深夜班实行轮换,石川太太昨晚上的深夜班,今天休息,明天就改上白班。
“您别不信,隔壁的大川太太昨天到乡下买米,黑市上的米价又涨了,这些黑心商人。”石川太太就像妻子在向丈夫抱怨似的,日本粮食实行限购,这直接导致黑市活跃,政府的定价始终没变,可黑市价却是一天一变。
立高之助忽然皱眉想了想:“田边君,要不我们到乡下去买块地种地吧,市道不管怎么变,地里总能产出粮食,我们也不会饿死。”
立高之助和田边这几天到处奔波,想找个工作,可当他们把他们的简历拿出来,即便严重缺人的重体力工作,也没人敢给他们,俩人至今还吃着老本。
“我们这点钱恐怕不够吧。”田边迟疑下说,他的经济状况更紧张,立高之助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有老婆孩子。
立高之助眉头微皱,似乎不相信,田边苦笑下没有解释,立高之助叹口气站起来打开自己的小箱子,手在里面摸了阵,拿出个手帕,手帕里面显然包着东西。
在方桌上将手帕打开,霎时间屋里金光闪闪,五根金条就这样放在桌上,田边惊讶的望着立高之助,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
“别这样看着我,我为帝国服务了二十年,这些东西是我全部积蓄。”立高之助拿起一根金条,在仔细端详,似乎在回忆什么:“这根是在满洲时调换的,当时花了我一年的积蓄,这一根是热河会战后,我在天津换的,…..,我们接受审查时,这些东西其实都受到过审查,这两根是临走之前,在满洲找日本银行调换的。”
田边的神情和缓下来,立高之助叹口气:“早已经有今天,当年我们就该在支那捞一把,凭我们掌握的权力,那些支那商人还上赶着送钱。”
“立高君,您就说笑吧。”田边直摇头,石川太太却责备道:“怎么能这样想呢,大家不都这样困难吗,这样是违法的。立高君,您可千万别这样想。”
立高之助冲田边做个鬼脸,田边也笑了笑,虽然住过来没几天,他却知道石川太太实际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对社会了解并不多。
在关东军和中国派遣军中,不乏高官重将在以权谋私,私自占用战利品,接受日本商人的贿赂,立高之助就知道华北派遣军中至少有四个师团长有收受贿赂的行为。
关东军中这样的事情更多,在为帝国开疆拓土的口号下,满洲就是一遍乐土,日本商人几乎占据了满洲的各个领域,任何一个关东军军官都可以弄到金条古董,田边其实也弄到一些财物,不过这些东西都被他寄回家了。
军队中的这些行为被严格封锁,关东军司令部和华北派遣军中国派遣军都曾进行过打击,特别是一些热血的青年军官,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所以这种行径才没有扩散,下层官兵则根本不知道。
“熄灯灯火管制”那个老头突然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的窗户还亮着灯,急急忙忙的冲他们叫道,显得非常生气。
“对不起,对不起”石川太太连连道歉,立高之助站起来将窗帘拉上,整个房间没有一丝灯光泄出。
“防空要大家协力,你们这样会暴露目标,引来支那飞机的”老头还在那不依不饶的絮叨,石川太太则频频点头。
“您放心吧,不会再这样了。”立高之助出来说道。
在上次灭火后,立高之助没那么讨厌这个老头了,老头却对立高之助产生了一种敬畏,见立高之助出面,便没再啰嗦,嘀咕两句后便离开了。
“这老家伙是越来越精神了。”田边笑道,石川太太灯关上后,点燃一根蜡烛,把一切收拾好后,她才向俩人告辞。
“怎么样?我们一块去农村买块地,自种自吃。”立高之助又重提刚才的话题。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章狂澜第十节江户之花(十三)
田边起身从柜子里搬出毯子铺在地板上,这大慨是石川太太唯一没为他们作的。
“我可好多年没种地了,立高君,你种过地吗?”
立高之助起身将蜡烛吹灭,将窗帘拉开,让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坐在门廊下点燃根烟,黑暗中烟头一闪一灭,田边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个问题让立高之助的反应这么大。
立高之助的确不会种地,他出身朝鲜贵族,从小锦衣玉食,在田间玩过,从未拿过锄头镰刀,离家已经二十多年了,他根本不敢打听家里的情况,很多时候在有意回避去朝鲜。
“怎么啦,立高君?”田边悄悄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紧盯着立他的脸。
立高之助淡淡的笑笑,拿出支香烟递给田边,一边想着自己的简历:“我也不会,不过应该不难吧,这点钱应该可以买块地,买头牛了。”说着他看着田边说:“另外再开个杂货铺,这样大慨可以维持我们的生活。”
“从军事上说,日本战败已经不可避免,”立高之助压低声音:“战争结束得越晚,日本受到的损失越大,中岛君提出那样的条件,感情上难以接受,可实际上对日本是有利的,现在日本的损失还仅仅停留在军队上,工业损失不大,现在停战,战后日本的恢复很快,可如果继续作战,盟国空军持续轰炸,到停战时,日本可能再没有一家工厂,数百万人工人将失业,反倒是农村可能稍好。”
田边沉默不语,暗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发亮,天边吹来的风将暑气吹散,空气中少了丝灼热,院子里的樱花树的阴影投射到屋顶门廊。
夜,阴凉,宁静;忽然间,田边和立高之助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俩人不约而同的望着静静的夜空,天空中繁星点点,纯净的月色静静的照在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海的味道。
“天不早了,睡吧。”立高之助将烟头在烟灰缸内摁灭,起身进房,田边却没有动,他依旧坐在门廊,大杂院内的其他两间房屋已经安歇,没有丝毫动静传出。
身后渐渐传来立高之助平稳的呼吸声,田边轻轻松口气,他的心情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平静,在新京,土肥原的调查中,他实际是第一个过关的,但土肥原要求他接受强制退役的处罚,想办法跟着立高之助身边,就近调查监视他,这道命令只有土肥原和他知道。
从内心里,他并不相信立高之助是支那人的间谍,但青城小山拿出的卷宗很难反驳,立高之助在这次特别列车事件中犯下的严重错误也很难理解,所以他同意了土肥原的要求。
就在刚才,立高之助拿出金条时,他以为找到了突破点,可随即想到,在回国之前,他们的所有行李都被详细检查过,土肥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金条,这说明这些金条的来路应该是正常的。
但随后,立高之助露出了破绽,从他的履历中,他没有过种地经验,但立高之助的反应让田边强烈感觉到,他是知道怎么种地的,至少他对种地不陌生,那么他是在那里知道的呢?
土肥原判断,立高之助不会就这样沉寂,他还蒙蔽着不少人,所以他回到东京后,一定会继续活动,留在他身边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便可顺藤摸瓜,查清他的真面目。
田边一直没有发现立高之助的任何疑点,在几天前的救火中,立高之助的表现几乎让他相信他是清白的,可土肥原依旧要求他守在立高之助身边。
今天,田边察觉了立高之助的心绪出现一丝破绽,尽管立高之助作了掩饰,但还是察觉了。他看过立高之助的履历,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立高之助少年便失学,随父母到东京打工,家境贫困,十八岁便随老板去南洋经商,东京大地震时,他父母所居住的贫民窟发生大火,周围数条街道全部烧毁,他的父母和周围邻居全部死于这场大火。
对立高之助的调查还在暗中进行,野田回国后,通过黑龙会进行调查,黑龙会也今不如昔,还是没有找到熟悉立高之助的邻居或同学。
土肥原在看了立高之助的档案后,将报考士官学校和少年失学连起来,对他为什么报考士官学校表示疑问,田边不知道土肥原是否问过立高之助,但土肥原警告过他,不要轻易谈论过去,这很可能引起立高之助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