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哥肯定已经有办法了。”梅悠兰很肯定地点点头:“宫姐,我不会擅自行动的,我只是有些疲倦。”
宫绣画认真地看着梅悠兰,想看清她是不是说的真话,梅悠兰的心情她很理解,心愿达成,心里绷紧的弦终于可以送下来了,轻松之余便会有种疲惫,当年她也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回去一下也好,文革这段时间会非常忙,恐怕没有时间照顾你,等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跟了他十多年了,这点我还不知道?宫姐,我正是想抓住这点时间,回去看看,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省得他一天到晚老催我。”梅悠兰扭头看着宫绣画,露出个小女孩似的鬼脸。
梅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可老爷子最疼爱的还是梅悠兰这个小孙女,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小孙女;梅悠兰已经是三十岁的老姑娘了,终身大事让他担心不已,现在终于有着落了,可以让他放心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宫绣画问道。
“明天天一亮便走,宫姐,你就别告诉大哥了,别让他分心。”梅悠兰拉住宫绣画的手臂恳求道。
“唉,”宫绣画略微想了想问:“明天你姑父姑母要来,你不打算见过他们之后再走?”
梅悠兰冷冷地摇摇头,宫绣画微微叹口气也不相劝,俩人沉默地走着,穿过一个月亮门,刚要迈步进去,梅悠兰忽然伸手将宫绣画拦住,宫绣画有点意外地抬头,却见梅悠兰正示意前面。
宫绣画见前面回廊的灯光下,俩个人正在回廊内,其中一人身形窈窕,宫绣画非常熟悉,旁边的男人看上去也很熟悉,宫绣画只是想不起是谁了。
宫绣画想了想冲梅悠兰摇摇头,又笑了笑,然后抬脚便走进去,边走还边说:“小妹,委员长要来,你却要回重庆,可就错过了大新闻。”
梅悠兰早就练出来,立刻知道宫绣画的目的,她淡淡地说:“我就是要避开姑父姑母,谁知道他们带没带爷爷的吩咐,我还是先避开。报社还有记者在沈阳,也不会错过什么新闻。”
俩人声音都不大,可在寂静的院子里却传得很远,回廊内的两个人转身看过来,宫绣画的目光只是紧盯着那个男人。
“宫姐,你来得正好,花处长正和我打擂台呢,”林月影笑着招呼道。
花春略有些尴尬地看着宫绣画和梅悠兰,清清嗓子才说:“宫秘书,明天委员长要来,查尔斯他们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向我要采访证,可林科长只批了十二张采访证。宫秘书,这么多记者,十二张采访证,就算那些洋鬼子也不够呀。”
宫绣画闻言一笑:“这没办法,十二张,这还包括白修德和韦伯的。”
花春一下叫起来,到战区采访的记者有上百名,欧美记者便有三四十人,无论如何也不够,难怪花春要来打擂台。
“东北沦陷时间很长,汉奸潜伏特务不少,委员长又一向注重秩序,这十二张其实是我研究过后决定的,每张都定了名字的。花处长,你别管那些人,让他们抱怨吧,骂阵子也就过了。”
“我说宫大小姐,”花春苦笑连连:“感情他们不骂你,大公报的记者就堵在我门口,我现在是连家都回不去。宫大小姐,咱们都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你就算可怜可怜老朋友,再批十张,就十张。”
宫绣画噗哧一笑:“我说花处长,你都处长了,怎么还这样痞赖?这样吧,你报个名单给小林,再批五张,记住,不能给大公报记者,这帮家伙要教训下。对了,给新华日报记者一张。”
“五张?”花春苦着脸望着宫绣画,宫绣画神情坚定,花春只好嘀嘀咕咕地走了。
宫绣画特意点明不能给大公报记者,原因就在前段时间大公报在报上连续刊登文章,指责四川开发公司,认为四川开发公司是权势和财势的结合,借权力大发战争财,应该对这家公司进行清查。
这个连续报道让川内的邓锡侯田颂尧等人恼怒不已,邓锡侯等人密查文章作者,却没能查出,好在四川省内大公报无法发行,但在平津等地造成不小影响;庄继华怀疑这个记者是中统或军统的人,因为文章里的内容,有些还是绝密。
庄继华抛出了杀手锏,可参加会议的人却没有谁认为有效,但这已经是最严厉的方式了,大家也就无奈接受了这个决定。
二十四集团军不再北上,而是驻守原地,新六军连夜北上,在哈尔滨与新八军会合,立刻开始动手构筑哈尔滨城防工事,疏散市民。
可让庄继华意外的是,他刚出作战室便看到冯诡一脸怒气地等着他,看到他出来,重重地哼了声,便转身就走。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一章朝天阙第五节曙光(十四)
庄继华快步追上去,冯诡沿途一言不发,庄继华也不问,俩人就这样沉默着,气氛变得有些异样,庄继华不知道冯诡为何生气,沉不住气问了一句,冯诡也没答话,庄继华便不再开口。
刚刚踏进庄继华的房间,冯诡劈头便骂:“你晕头了!糊涂!愚蠢!狂妄自大!你把别人当傻子!这世界就你聪明!”
庄继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冯诡鼻息抽搐,毫不掩饰他的愤怒,语气尖刻地嘲讽道:“这两年你是不是太顺了!所以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东北已经拿到手了!高兴了!屁股该翘上天了!你是东北战区司令!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无常兄,无常兄!到底怎么啦?”
冯诡一见面便劈头盖脑的怒骂,庄继华心里有些不痛快,尽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苏军入侵在即,战区主力还在中朝边境,新11军南撤牵制了二十四集团军,北边兵力对比悬殊,情况极其危急。
“怎么啦!怎么啦!”冯诡怒极,双目圆睁,标点符号直接飞到庄继华脸上:“你为什么要把苏军的情况上报重庆?你情报是从哪来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你就没想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一连串的炸弹在庄继华脑海炸响,初闻可能没什么,可要细细思索,里面的东西便值得玩味了。
延安将情报告诉庄继华,在之前庄继华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他是东北战区司令,双方还有合作默契,他们应该告诉他。
但事情也有另一个方面,延安完全可以秘密通报重庆,延安有多种方式将情报通报重庆,正式的非正式的,都可以,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呢?可以用延安希望不触怒斯大林来解释,可庄继华一旦调动部队,斯大林一样可以知道是延安出卖了他,这与通报重庆没有丝毫差别。
庄继华向重庆报告,重庆势必追问情报真实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管庄继华承不承认,蒋介石都会察觉到,他与延安有秘密联系,对他的猜忌势必更深,必然加快针对他的行动,这会对他控制东北的目的增加更多障碍。庄继华低呼一声,知道自己太草率了,匆忙中上了别人的当,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冯诡冷笑一声:“你一直在说现在是三国四方,既然是三国四方就要防着各方,这事对你当然没好处,对他们却不然。首先,老将对你猜忌更深,势必加快针对你的部署。你为了自保,必然加强与他们的关系,老将势必更加猜忌,如此循环往复,结果是什么,还不清楚?”
庄继华傻傻地坐着,可他随即又争辩道:“可要不报告便无法解释为什么要调兵北上!”
“这本来就是一箭双雕,我问你,苏军入侵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战区司令官,但你的部队正在与日军作战。”冯诡尖刻反问:“黑河已经给了他们,守不住黑河是他们的责任,这下倒好,他们金蝉脱壳,倒成了你的事了。要是老将再命令邱清泉范汉杰停止北上,剩下的事你就等着哭吧。”
庄继华呆若木鸡,冯诡只点了邱清泉范汉杰,东北战区内的中央军将领还有不少,集团军将领还有宋希濂陈明仁戴安澜李天霞刘玉章等人,这些人都有可能接受蒋介石的命令而按兵不动,而庄继华要解除他们的职务必须得到蒋介石的同意。
中央军将领控制了东北战区部队三分之一强,到目前为止,庄继华只对余程万和陈明仁有完全把握;原远征军部队有大量他培养的干部,可主官戴安澜李天霞却拿不准;至于邱清泉范汉杰,则完全没有把握,如果蒋介石有命令,他相信这俩人会执行。
就在这时,宫绣画敲门进来,进门后,宫绣画看着庄继华有些惨白的脸,禁不住愣了下,连忙问发生什么事,庄继华叹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宫绣画的脸色也变了,到目前为止,他们发展很顺利,蒋介石虽然猜忌庄继华,可他没有理由说服黄埔同学,可要有共产党的影子,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国共两党十年仇杀,即便有七年合作,这影子也难以消去。
让庄继华宫绣画担忧的是,庄继华还没有真正整合好他的力量,他们都清楚,庄继华费心策划了数次整编,扩张了他的势力,但他的底蕴还是太薄,特别是黄埔同学。东北战区这些掌握兵权出身黄埔的同学,哪些会跟他走,哪些不会,庄继华需要花时间去甄别。“是不是要提前公布我们的目的?”庄继华喃喃地自言自语,他也制定了个计划,将忠于他的四十九集团军等部队调到沈阳附近,封锁山海关,然后宣布支持国内和平,要求国民政府实行政治改革,这样做无疑将他推上风口浪尖,非常危险。
“不行,绝对不行。”宫绣画断然反对:“时机还不到,文革,即便老蒋怀疑你,想对付你,可现在他也拿你没多少办法,我们还有机会,可如果仓促进行,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庄继华抬起头来,目光微微发亮,冯诡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宫绣画的判断很对,庄继华的政治态度在黄埔同学中不是秘密,蒋介石用这个理由解除他的职务,必定让很多黄埔同学不满,也会让舆论震动。
庄继华将身子缩在沙发上,一手支着头,一手夹着烟,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宫绣画坐在他对面,秀眉紧锁,也在苦苦思索;冯诡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今晚月色很美,可房间内的人心情沉重,明天蒋介石就要来,到时候便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