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瞪口呆,短暂震惊后,铃木贯太郎率先起立,众大臣也纷纷起立,铃木再度哽咽:“臣感念陛下之圣德,所有日本国民将为陛下披肝沥胆,即便敌人再强大,臣等也绝不会让陛下受到伤害。”
木户同样显得激动,可他心中却非常清楚,裕仁这段话会被记录下来的,这段话在战后将成为他支持和平的重要证据,这才是裕仁说这番话的主要原因,这也是裕仁放任军方将领主战,自己迟迟不表态的根本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裕仁对军队的控制不强,可木户知道,真实情况恰恰相反,如果没有裕仁的同意,军部任何军官,那怕一个师团长或旅团长,都不可能上任,他对军队的控制远远超过其祖父明治天皇和父亲大正天皇。
“我希望诸卿要以国民为念,协助首相处理好国家大事,特别是军队,西尾爱卿,梅津爱卿,你们要掌握好军队,军队不能自行其事,要服从内阁的决定。”
最后这句话裕仁说得异常严厉,目光就在西尾寿造和梅津美治郎之间来回移动,俩人心中一凛,连称不敢。
东乡抓住机会立刻逼上去:“陛下之心臣已经明白,臣建议,接受盟国之德黑兰宣言。”
铃木这时却没有开口,石黑看了看裕仁,裕仁面无表情,木户安静的坐下,山田乙三立刻抗声:“陛下虽然有这样仁厚之心,但,国体并非只是陛下,而关乎整个全体日本国民,阁下,如果国民意识到大和民族沦落到任人宰割之地步,国民精神势必崩溃,其影响将超过战败本身数十倍,将影响几代人!”
经过裕仁的插话,山田乙三的气势再不如刚才,但他这番话又软中带硬,将局面扳回不少,有些沮丧的西尾寿造和梅津美治郎却振奋了许多。
“难道我愿意!”东乡又有些激动了,他厉声叫道:“是你们无法制止在东京上空肆意轰炸的支那飞机,你们无法在击败太平洋舰队,你们无法击败猛攻的支那军队,如果你们但凡……但凡……有一点办法,我……用得着……提……提议……接受这样……这样屈辱的条件吗?!”
东乡说着老泪横流,语不成声,眼看会议又要失控,铃木不得不开口制止:“东乡大臣,这是御前会议,陛下宽厚,作为臣子要注意,不要失仪。”
东乡只得再度向裕仁致歉,裕仁这次却没有任何表示,铃木站起来说:“内阁对和平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对和平的方式有分歧,外交上可以再进行些努力,陛下,臣建议,还是先作外交努力,一切待一号作战之后再看结果。”
东乡的神情有些忿忿不满,可石黑在旁边轻轻拉拉他的袖子,让他冷静,裕仁这样表态后,今天的会议注定不会有结果,否则便会被认为是裕仁为了自己的皇位在作战,以致让国民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这个结果是裕仁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也在座众臣不敢接受的。
铃木显然已经明白过来,所以才提到待一号作战之后,可一号作战怎么进行呢?这是裕仁非常关心的。
“米内大臣,联合舰队能不能出海作战?”裕仁问道。
米内光政站起来郑重答道:“请陛下放心,联合舰队一定能出海作战。”
“我刚才听说联合舰队缺少油料和飞机,他们怎么出海作战呢?”裕仁当然不是无目的这样问的,他的目光落在西尾寿造和梅津美治郎身
西尾寿造立刻站起来说:“陆军可以将分给陆军的油料划转给海军。”
梅津美治郎也随即表示:“可以将陆军的飞机转给联合舰队,佐佐木空军基地还有两百架作战飞机可以全部转给海军。”
裕仁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陆军和海军能这样精诚团结,乃国家之幸,国民之幸;不过,”说到这里,裕仁的语气一转,又对铃木说:“和平工作不能等一号作战结束后再开始,现在就可以开始,严格的说,应该是不能停,应该继续,最终能不能实行和平,还要看外交努力。”
所有大臣,包括铃木在内都知道,这次会议就这样了,所有人都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臣等恭领圣谕。”
第三部血火抗战第十一章朝天阙第八节日薄(三)
轿车在东京的街头驶过,两边再也没有任何街景,只剩下断瓦残垣,街上人群稀少,甚至连以前常见的,有些令人烦的,打打闹闹的孩子也看不到。
空气弥漫着些许异味,昨晚中国空军再度光临东京,对江东区进行了猛烈轰炸,位于江东区的汽车制造厂和飞机发动机厂被彻底炸毁,连带周围十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建筑全部被焚毁,大约六万多人被烧死。
对这样的轰炸,东京市民已经有些麻木了,现在亲戚朋友之间见面后的谈话往往是聊家里那些人还活着,或者街区是不是受到轰炸;如果没有,必定会引起一方的惊讶,然后便会追问原因,看看是不是因为天照大神对这个街区有特殊照顾。
各种躲避轰炸的小道消息在地下流传,金鱼替主的传说被证明没有效后,最近从来没被轰炸的皇宫成为新的热点,每天都有人在皇宫外寻觅,弄到一点东西便拿回去供起来。
轿车穿过市区,向郊区驶去,西尾寿造透过车窗,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他皱眉想了想才想起来,是原华北双子星之一的立高之助。
陆军省也同样被炸弹光临,陆军大楼被焚毁,陆军省迁到郊外的原水产研究所内,这个研究所是农业林业省所辖,战争爆发后,研究所经费严重不足,而且由于兵力紧张,一些年青人应征入伍,于是农业林业省干脆将这家研究所与大阪的另一家研究所合并,这间研究所就空下来了。
不过研究所没有原陆军省大,参谋总部就搬到另外一个地方,没有继续合在一起办公。很凑巧的是,这研究所离立高之助买的房子不是很远,就隔一条水溪。
立高之助已经完全不像军人了,他的头上裹着条蓝色布带,和服扎得紧紧的脚上套着双踏踏板,面前摆着两筐青油油的蔬菜,几个女人正低头在筐里翻拣,立高之助斜叼着烟,眼睛紧盯着手里的秤,正给个老太太讲着什么。
西尾寿造轻轻叹口气,原来他还想过段时间将立高之助重新征召入伍可土肥原从满洲回来后告诉他,立高之助有重大间谍嫌疑,这个人在也不能用。
初闻此言,不但他,梅津美治郎也决不相信,可土肥原的态度非常坚决西尾寿造和梅津美治郎虽然不信可重新征召入伍是不可能了。
“可惜了这样一个干才。”西尾寿造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对立高之助未尝不是好事,现在这摊烂摊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扭转。
“大势所趋,大势所趋。”西尾寿造喃喃低声道,副驾座上的秘书稍稍动了,从后视镜看了眼,便没再动了。
轿车驶进陆军省,在省内焦急等待的军官们轰的一下围过来,西尾寿造见此冷哼一声,车门被打开,西尾寿造迈步下车。
“阁下,阁下,会议结果是什么?结果是什么?”
“阁下,陛下是什么意见?陛下有些什么意见?”
西尾寿造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小楼,小楼不过两层高,在大厅后,西尾寿造看到了中岛康健,他不由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怎么,中岛君也和他们一样凑热闹?”
追在身后的军官们一愣顿时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最后面的几个军官悄悄离开。西尾寿造转身扫视众位军官,厉声说道:“你们在这作什么?自己就没有工作了?这里是陆军省,不是菜市场!”
多数军官羞愧的低下头,少数几个军官依旧倔强的昂着头,西尾寿造严厉的瞪着那几个军官:“御前会议,是帝国最高会议,由陛下亲自圣断,无论什么结果,作为帝**人,都要无条件服从!你们为什么还要打听!难道你们想要违抗陛下的旨意!”
西尾寿造怒气勃勃,花白的头发根根颤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整个大厅都被他的气势压住。
“如果有人想违抗圣意,那么就从我西尾的尸体上跨过去!”
咆哮声还没落,众军官便如鸟兽散,再无人敢停留在大厅,中岛见此嘴角滑过一丝嘲讽,他是月初从朝鲜回国的,他的正常职务还是人事局长,在满洲的任务不过是临时性的。
那场轰动全国的大捷,在他看来不过是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最后一针强心剂,更何况他根本谈不上取得了胜利,在他撤出战斗后,在通化附近阻击中国军队的两个师团损失惨重,最后只有三成人逃到鸭绿江对面,因此算下来,双方得失相当,打了个平手。
回来之后,他向西尼寿造写了份报告,对关东军的目前状况作了详细,这份报告西尾寿造没有拿出来,而是在看后便将它锁进了办公室内的保险柜中。
“中岛局长,你也想问问御前会议的情况?”西尾寿造喝退众军官后,转身看见中岛康健依旧留在原地没动,便毫不客气的问道。
中岛康健淡淡摇头:“不是,阁下,我是正要出门,正好遇上。”
西尾寿造神情稍缓,向楼梯走去,边走边大声嘲讽道:“还好,陆军省还有几个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人,可惜就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