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与十六阿哥对视一眼,能够在行宫附近出现,又是这番打扮行事的,看来是蒙古哪部的贵族。
那些护卫随从中,有个年长的,像是有几分见识,认真打量了曹颙和十六阿哥,最终目光落在十六阿哥腰间的黄带子上,目光闪烁,俯到那锦袍男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锦袍少年听了,忙下了马背,牵着马上前两步,行了个蒙古礼,用满语道:“我……我……我是来……来自科……科……科……科尔沁……沁、科尔沁的苏……苏……苏赫……赫……苏赫巴……巴鲁,请……请……请问……两……两位如……如……如何称呼?”
这叫罗卜藏衮布的青年憋的脸红脖子粗,才磕磕巴巴的说全了一句话。
原来这年轻人有口吃的毛病,怪不得见到有生人略带拘谨,想来是怕被人嘲弄。虽然他结结巴巴的满语实在好笑,但曹颙却没有任何歧视的想法,这个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多半是后天造成的,在现代社会通过心理疗法治愈的病例比比皆是。曹颙知道来人地位不低,但科尔沁一共有八个旗,分封了四位亲王、四位郡王,却不知这苏赫巴鲁是哪家的,当下瞧向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却是神情肃穆,早已没有刚才的嬉笑模样,也翻身下马,正色道:“我乃大清帝国皇帝陛下膝下第十六子,阁下是科尔沁部哪个旗的?”
“原……原……原……原来……原来是……是……是十六……六……十六阿……阿哥,我……我是……科……科……科尔沁……沁左……左……左翼中……中旗……扎……扎……扎萨克……达……达尔罕……罕亲……亲……亲王……王……第……第……第三……第三子。”
苏赫巴鲁是达尔罕亲王班第和顺治的端敏公主所生第三子,论起来是康熙的外甥。他是第一次随同长兄世子罗卜藏衮布一同来朝的,尚未见过诸位皇子。眼下认识了位同辈的皇子,苏赫巴鲁有些激动起来,急急的想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反倒磕巴的更加厉害了。好不容易话说全乎了,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懊恼,生怕这缺陷被这两人轻视。
结果十六阿哥却爽朗一笑,抱腕道:“原来是班第王爷的三王子。论起来王子还是我的表哥呢。”他说着又偏过头,用汉语向曹颙笑道:“怎样,又遇到一位表哥。”
曹颙突然想到了《红灯记》里那句唱词——“我家的表亲数不清”,当下一笑,向苏赫巴鲁打个千,道:“御前三等侍卫曹颙见过三王子。”
苏赫巴鲁见他二人并没有任何嘲讽表情,说的还格外亲近,十分高兴,因听两人用汉语对话,当下也用汉语向两人道:“十……十……十六阿……阿哥好……好生……平……平……平易近人,既……既……既然、是……是……好……好朋友,就……直……直接、叫……叫我……苏……苏赫巴鲁……好了。这……这位……勇……勇士快……快……快快免礼,十……十六阿……阿哥的朋……朋友……也……也……也就是、我……我的朋友。”
曹颙听他用汉语说话,知道是照顾自己,又听他说自己也是他朋友了,深感蒙古人的豪爽好客,心里对这三王子的好感更加深一层。
十六阿哥亦做此想,只觉得苏赫巴鲁十分可交,因笑道:“既然王子都这么说了,可见王子是个爽快人,曹颙你也不必拘泥客气了。王子,这位曹颙是我的伴读,也是我的表哥,如你所说,现在,大家都是好朋友了,那就不必闹那些虚文。刚才,我们见王子驯马,真是佩服不已,王子不亏是马背上生活的汉子,英雄了得。”
苏赫巴鲁听了大喜,拉起他们过来看他新驯服的野马,又指着这马从头到脚品论一番。十六阿哥和曹颙对相马知之甚少,听得饶有趣味,时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苏赫巴鲁讲的兴起,磕巴也就差些了,有时候也能连贯说出一整句话,这一番聊下来,他就已把两人当作知己好友来看待了。
这苏赫巴鲁是端敏公主三十七岁上得来的老儿子,被亲王夫妇当做宝贝一样疼爱,如果没有磕巴这个生理缺陷,他会是草原上最阳光的王子。可惜自他变成小结巴后,别人虽然畏惧亲王对他的宠爱,却仍会明里暗里的嘲笑他,致使他始终带着某种阴影。
苏赫巴鲁是个极要强的孩子,总觉得因为自己磕巴让人瞧不起,连带着也给他高贵的父母丢了脸,因此无论骑射还是读书都十分的刻苦努力,事事都想做到最好,只道自己本事大了,就再不会有人轻视于他。然而随着年纪和本事的增长,他周围巴结讨好的人越来越多,可除了家人,真正无视他磕巴的缺陷的人却根本没有。
如今一下子得了两个平等看他真心待他的朋友,苏赫巴鲁如获至宝,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和两个朋友分享。当下拉着十六阿哥和曹颙,执意要送他们野马,让他们从今曰所套的马匹中选自己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