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几位听了,都转过头瞧十七阿哥。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个儿,十七阿哥忙端起茶盏,以作掩饰。
十六阿哥脸上也是多了笑意,低声对曹颙道:“十七弟是笑你呢,只进不出,哪里是什么善财童子,明明是个敛财的小鬼!”
台上的伊都立,已经喊到了三万八千两。
比工程预计款,少了三成,还在有人举牌子。
伊都立方才喊的次数多,现下就觉得喉咙发痒,仍高声道:“三万七千五百两,三万七千两,三万六千五百两……三万零五百两,三万两,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两次……两万八千两……两万七千五……两万七千……”
“两万七千一次,两万七千两次,两万七千三次,中标。”随着说话声,伊都立用锤子敲了下桌子。
算是一锤定音,完成了第一标的招标。
伊都立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来,只觉得心里无比舒坦。
自打他父亲过世,外公获罪,他鲜少在人前这般大声讲话,今儿却是喊了个畅快。
台下,不管是“观摩”的,还是竞标席的,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两万七千,已经是原工程预算的半数不到。
谁会想到,一个工程,竟能较量到这个地步。
中标之人,脸上没有欢喜;失标之人,也不见懊恼。
谁都晓得,这个价格接工程,指定是要亏的,就是自己拿钱进去,贴补与内务府的关系罢了。
有那些钱,走走其他大人的门路,许是也当用。
马连道往椅子背里靠了靠,看着曹颙的后脑勺,不无埋怨。想来,自己往后就要喝茶看邸报,彻底享了清闲。
这银子是皇家的,又不是他曹家的。
进钱的主意,着手便罢了;这省钱的主意,还艹什么心啊?
曹颙只觉得脖颈后生凉气,倒不是为马连道盯着他,而是心里生出几分懊恼。
自己好像有些得意忘形,节外生枝了。
原本初定的招投标,并没有工程招标这项,因怕其他的招投标标的太大,能参与的商贾有限,为了多凑人,将这投标会办起来,才添加了一些小项。
这招投标虽算成功,为皇家省了银子,却是不晓得要得罪多少人。
何苦来哉?
况且这手伸得长了,就要使人生厌。
曹颙看了台上一眼,告诫自己一定不得小尾巴翘翘。
自己不过是厚颜拿了几百年后使用的制度,用到了现下,取巧罢了,算不得真本领。要是自己轻飘飘的,得意忘形起来,怕是就要撞个满头包。
竞标区那边,原本有些不以为然的商贾,也都变得郑重起来。
这最后竞标数额,是喊价的五成不到,这是降数。若是正数的话,最后的标的不就要是喊价的两倍了?
按照规定,竞标成功后,按照标的数额多少,要在三曰到半月内缴清余款,否则后果自负。
有些人,不得不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自己能动用的银子上限是多少?若是投标不够了,京里能挪用银子的地方是谁家,数额是多少,利钱怎么算?
韩江氏坐在“纳捐区”,心里也想到了这点,却是欣喜不已。
这次的招投标,几条传出来的商道,都要百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的,这场招投标大会,少说要敛入数百两银子。
京城钱庄的银子存的有限,不少外地进京的商贾,哪里会随身携带多少银子。
闹到最后,钱庄的银子都未必够使,到时指定要四处借贷银子。
韩江氏刚进京时,并没有将江宁的[***]钱庄兑出去。直到同曹家合伙做买卖,使人往江南采买,才亲自跟着过去,将江宁之事料理干净。
[***]钱庄,她已经兑给程家那边的亲戚,所有的银两从程家换了黄金,从扬州买了几处铺子田产,算是置办些产业。
其余的黄金,寄放在程家三万两,剩下的都同稻香村的原料一起分批运到京城,深埋在地下。
置办稻香村,前后花销不大,剩下的黄金,还有个七、八万两。
一两黄金十两银,这些钱若是寻妥当的人家抬出去,再转过来时,怕就要多个几成。
韩江氏原就是做钱庄买卖的,脑子里算着,手不由地摸到荷包上。
荷包里,是个银质的小算盘,同那把匕首一样,亦是她随身携带之物。
入场检查那位护军,既能叫出曹家长随的名字,想来是同曹家熟识的,却是不晓得为何,他的神情那般异样……韩江氏心里想着,视线却是穿过众人,望向曹颙所坐之处。
这个男子,她实是看不透。
不过,方才初见他,他那满脸不赞同,想要训斥的模样,却使得韩江氏心里颇为别扭。
虽然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望向她时,眼里仍是带了几分关切与责备之意。
除了韩江氏,还有一人,也在往曹颙那边观望,那就是同样穿了男装的郑氏沃雪。
原是王全泰要代替妻子来参加招投标的,被郑沃雪劝阻了。固然有不相信丈夫,怕他不谙商务之意,也有顾及丈夫,不愿毁他前程的想头。
虽说现下,朝廷不禁商贾买官,但是多不是实缺。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毕竟是礼教治国,就算是笑贫不笑娼,台面上也讲究个出身,要个脸面。
王全泰早年虽主动辞官,但是功名仍在。
广州天高皇帝远,行商贾之事,不碍什么,在京城却是不能肆意而为。
听着十三阿哥的意思,是要过两年托人给王全泰补个实缺,挣个前程的。
郑沃雪不愿他露面掺和这个,原因就是在此。
另外,她同韩江氏一样,对这个也满是好奇。
不是为招投标的形式好奇,毕竟早年在江宁,珍珠会上的招投标,她是全程参与的。
好奇的是,是不是所有的采购都能通过招投标的形式进行?是不是比单独洽谈一个客户,要降低进货成本?大致能减低几成?
种种疑问,使得她大着胆子,没有用管事、掌柜的,自己变装至此。
招标台上,伊都立已经是喊第二标。
是御药房、寿药房两处的生药储备,虽在太医院的生药房,但是采买却不单单是太医院的事了。
通常都是内务府这边做主,太医院那边只负责列添补单子。
如今招投标是,未来三年常用生药材的储备,御用的名贵稀缺药材不算,那些都要使专人到专门的产地采买,其他的常用药材,却是由各个药铺购入的。
三年的份额,二十万两,每年六万六千六百余两。也是降数,举一次牌子一千两银子。
药材不比别的,鲜少有业外人掺和,不像有些买卖不分业外业内。加上这标的额度大,京城有规模的药铺就那么几家,所以喊标的不如方才热闹。
稀稀落落的,不过三、四家举牌,最后只剩下同仁堂与其他一家老字号对着举牌。
待同仁堂举牌到十八万时,对方就没有再竞价……小打小闹地喊了几标,也有给采买代理的,是升数,额度也不高。
小半个时辰过去,场上的众人对于这招投标的过程也都熟知。
不少人,拿着牌子,已经是有些坐不住。恨不得就到自己想要投的标,赶紧下手投定。
曹颙看着台上,现下,该轮到今天的重头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