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驰马而来,那人显是没有料到路上会突然滚出一个姑娘来,惊慌失措之下又无法立刻控制住马速,竟然冲着地上躺倒的柔雅郡主直直冲了过来。
一时间路人的目光全聚集了过来,可却无一人反应过来,只能瞧着那马蹄骤落,马儿扬蹄就要往柔雅郡主的身上践踏。柔雅郡主本能地转头往那惊叫处看,恍惚的视线所及,但见马蹄敲打着青砖地面在眼前扩大,她此刻头懵脑胀,浑身疼痛哪里反应过来要躲,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那马儿扬起蹄子迎面踏来,马蹄扬起的飞扑上面来,她下身一阵松弛,已是惊恐地失禁了,接着两眼一翻竟就晕了过去。
柔雅郡主晕倒,却并不知道,也就在她惊恐地失禁时,一只大手将她拦腰拖过,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自马蹄之下拽了出来。那马蹄落下只踏到了柔雅郡主的衣摆,接着不受控制地又冲出一段便停了下来。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被吓得双腿发软靠在马车上的刘嬷嬷忙冲了过去,惊叫道:“郡主!郡主,好在大少爷来的及时,这回是真多亏大少爷了。”
刘嬷嬷冲那一腿跪在地上正半扶着柔雅郡主的男子道,这男子瞧着及冠年纪,头戴镶嵌羊脂玉的束发金冠,勒着二龙抢珠的玄金抹额,身上穿着一件青松色箭袖武士袍,腰间束墨紫色宽纹腰带,修长的身形,俊朗的眉目,气质从容,隐隐透出人中之龙之感来,却是江淮王府的世子严峻。
方才门外柔雅郡主摔倒,引得楼中瞧热闹的夫人们一阵惊呼,回避在屏风后的姑娘们心中好奇,便也都跑了出来,锦瑟被廖书敏拉出来正好瞧见严峻将柔雅郡主救出的一幕。
见此情景,众人都拥到门口去瞧热闹,廖书敏拉着锦瑟也凑到了外头,见严峻扶着柔雅郡主,又听到刘嬷嬷的话,便道:“他就是江淮王世子啊……”
锦瑟闻言扭头,见廖书敏正盯着那严峻瞧,便诧地道:“二姐姐识得这江淮王世子?”
廖书敏却摇头,低声道:“他常年都在军营,并不在京城久呆,倒未见过,只是听过不少他的事……”廖书敏说着凑近锦瑟,又低声道,“听说他三年前喝的酩酊大醉险些一剑刺死江淮王次子,还好下人们阻拦及时,这才不知酿成大祸。他醒后竟还毫不知错,当众顶撞了江淮王妃,江淮王因此大失所望,斥他对弟弟冷酷刻薄,他自那之后便去了军营。前年江淮王次子中举,江淮王更是对次子宠爱有佳,寄予厚望,对这世子越发不闻不问起来。外头人都说江淮王世子嗜血好杀,次子反谦恭上进,还说江淮王有意请皇上驳其世子之位……”
廖书敏言罢又瞧了那严峻一眼,见锦瑟听的认真,便又道:“因孙府小姐病逝一事京城还有传言说江淮王世子命硬,是天煞孤星,克死生母不说连未婚的妻子也不放过……如今瞧他若真是那嗜血残暴,好杀还不爱顾兄妹的人,又怎会救下柔雅郡主!再说,先江淮王妃明明是世子五岁时才因病而去的,那孙家小姐更是被时疫感染才香消玉殒的,怎便成了世子命硬?这没娘的孩子啊……呵呵,也是人云亦云,传言可当真是害人不浅。”
廖书敏这几句话声音着实不小,好些人都听到了,见严峻正吩咐着下人将柔雅郡主抬上马车,举止从容,眉眼间还有书卷气,实不像是嗜血之人,不少人也都跟着附和了起来。
锦瑟闻言笑着瞧了廖书敏一眼,见她眨巴着眼睛看来,便打趣道:“我早便瞧二姐姐有股侠义心肠,往后当唤二姐姐廖女侠才是。”
廖书敏被锦瑟盈盈的眸子盯着,面色微红,拧了她一下,又瞪她一眼方转开眼眸。锦瑟正噙笑,却觉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了起来,她一惊,不用想也知是谁。
见廖书敏未注意,四顾之下身旁人也都在盯着外头瞧,锦瑟这才忍着怒气扭头盯向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的完颜宗泽,那厮却冲她一笑,直露出一口白牙来。
锦瑟甩了甩手,可他拉的极紧,她恐动作太厉害反倒引起周边人的注意,便只得咬着牙忍了下来。好在完颜宗泽今日身上也穿着广袖儒袍,和她拉着手被人瞧见不细看也只会当两人站得近些,衣袖挨在了一处罢了。
锦瑟不再挣扎,完颜宗泽便得逞的一笑,呼吸着自她身上传来的沁香勾了勾了唇角。
而外头严峻已指挥着丫鬟们将昏迷不醒且一身臭烘烘的柔雅郡主抬上了马车,他接着翻身上马,冷眸瞧向正纠缠那驰马之人的柳嬷嬷等人沉喝一声,“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快去瞧瞧郡主看是不是惊着了!”
刘嬷嬷闻言见世子已上了马,这才反应过来,送柔雅郡主回府才是正经,而且如今柔雅郡主丢了大人,一个闺秀,堂堂郡主当街被吓得失禁,已引得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这地方实在不宜久留。纠缠这驰马之人也是无用,到底是柔雅郡主自己突然滚到街心去的,故而刘嬷嬷便只得松开她抓着那驰马之人衣衫的手,匆匆忙忙地奔进了马车。
严峻掉转马头下令回府,驾马驰过宝珠楼目光却往楼中瞥来,黑眸转瞬滑过人群,盯向廖书敏所在,入目却只瞧见一角粉紫色的衣裙一荡隐在了人群后。他目光随后在完颜宗泽面上滑过,落在他蓝眸之上,瞳孔缩了缩这才驾马飞驰而过。
锦瑟本见完颜宗泽不过言辞讥讽了柔雅郡主几句便放过她离去还觉奇怪,觉着不似完颜宗泽斤斤计较,手段毒辣的性子,随后见柔雅郡主从车上滚下去便恍然了。柔雅郡主便是再气恼,丢颜面也不会好端端从车上摔下去,分明是完颜宗泽动了手脚。
可这江淮王世子来的却好巧,锦瑟素来不信这世上有凑巧之事,柔雅郡主刚滚到街心,便有人纵马而来,便在关键时刻江淮王世子就到了,连番的巧,分明驰马之人也是安排好的。
却不知他是完颜宗泽安排的,还是江淮王世子安排的。若是完颜宗泽安排的,他是早就和江淮王世子认识,还是借今日之人示好那严峻。
锦瑟见江淮王府的人远去,心中不觉微动,而众人瞧见江淮王府的马车远去便也纷纷议论着散了。
锦瑟见人群散了,忙甩了甩手,完颜宗泽却好不郁结,他刚凑到锦瑟身边来,握着她的手也不过眨眼功夫,偏这片刻时间锦瑟分明也没将他放在心上,神思都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如今叫他放手,他岂能甘心?
见人群散开,他非但未退开,反倒又用力攥了攥握着锦瑟的手。锦瑟挣了两下,感觉完颜宗泽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登时便慌了,忙蹙眉瞧着他,却见完颜宗泽飞快地扬了扬眉,贴满大胡子的双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一句话来。
锦瑟睁大了眼睛才瞧出他说的话来:晚上我去找你。
锦瑟恼得双颊飞红,可完颜宗泽却也固执地不肯放手只等着她答应,锦瑟双眸含怒,迎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子,对视良久到底只剩无奈,飞快地冲他点了点头。
完颜宗泽见她红着脸点头,当即便笑了,又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才松开手,带着影七趁着没人注意溜出了宝珠楼。
一百零七章
马车上锦瑟和廖书敏说着话,一旁白芷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地蹙眉,露出忧心之色,还不停地偷眼来瞧锦瑟。廖书敏背对着白芷自然瞧不到她的异常,锦瑟却是早发现了。
她当然知道白芷这是为何,方才廖书敏注意力都被外头的热闹给吸引来,可白芷是她的丫鬟,什么时候都是以她为先的,完颜宗泽凑过来时白芷也在她的身边,多半是瞧见她和完颜宗泽的异样了,加之白芷管着她那屋中的箱笼物件,衣柜中多了一个盒子和一件衣服,白芷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她虽从未问过,可心中一准存着疑呢,那夜她为了挡完颜宗泽令白芷演戏,白芷怎会毫无想法,今日又见完颜宗泽对她动手动脚,而她又敢怒不敢言的,只怕白芷心中已自有一番想法了。
锦瑟想着回去得将完颜宗泽的事和白芷好好说说,一来此事也瞒不过她了,再来完颜宗泽这厮越发嚣张,若没个人给她打掩护,一来二去的,早晚要弄出风声来。
马车到了墨存楼,锦瑟带着那副修好的字和廖书敏一同进了楼,那掌柜的倒识得锦瑟,见她二人进来忙将两人迎接了雅间匆匆地去请墨存楼的东家白知章。
锦瑟和廖书敏不过才抿了两口茶,那白知章便匆匆而来,瞧了锦瑟修补好的字当即便双眼晶亮地连声赞好。
“真是神技,真是神技啊!”
锦瑟当日自萧府取来这副字,回府前却先来了这墨存楼令白知章看过这字,今日他见不日前还破损严重的字已修复完好,不细看竟看不出修复之处来,怎能不令他惊叹连连。
伏在书案上来来回回瞧了好一阵功夫,白知章才站起身来冲锦瑟一揖,道:“在下得向姑娘道歉,在下当日虽听伯约说姑娘曾受刺缘大师指点,已答应将那副疏梅图送于姑娘一试,可瞧姑娘年纪小,心中却极存疑虑,如今方知是疑错了姑娘,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锦瑟当日从萧府离开会带着破损之字到墨存楼来也是为消白知章心中疑虑,如今见他诚心道歉便坦然地笑着受了,白知章见锦瑟气态从容,落落大方地受了自己的礼,倒觉她全然不似个小姑娘,对她又高看了一眼,道:“姑娘自回府,明日在下便令人将那副疏梅图抬进廖府交由姑娘。”
锦瑟闻言便笑着起了身,福了福道:“如此便有劳白公子了。”
当日白知章便有话,说谁能承诺修复那张疏梅图便将画无偿相赠,可锦瑟表明能修复那画欲一试,如今已过去多日这白知章却迟迟未将画送入廖府,锦瑟倒未怪他,反瞧出他是真正爱画珍画之人,然白芷却气愤不过,待锦瑟和廖书敏一同出去,她恼恨地瞪了白知章两眼,冷哼一声这才追了出去。
锦瑟和廖书敏回到府中自是先到松鹤院中给廖老太君回话的,两人进屋,廖老太君正依着大引枕半靠在罗汉床上吃着一碗燕窝粥,见二人进来却也不搭理,自顾地和二夫人说着话。
锦瑟和廖书敏见刑嬷嬷垂首站在一旁便知廖老太君已从刑嬷嬷处听了两人在宝珠楼所闹之事,见二夫人使眼色,锦瑟和廖书敏忙笑着上前,廖书敏拿过老太君手中汤碗搅动着笑着道:“孙女来伺候祖母吃汤,祖母您躺着莫累着了。”
她说着一屁股坐在榻沿儿上舀了一勺汤笑意盈盈地送到了廖老太君嘴边,而锦瑟也已坐在了榻尾,拿了放在一边的美人锤给廖老太君捶着腿,道:“外祖母可疲乏了,微微给您松乏松乏筋骨。”
两人这般倒引得廖老太君有些绷不住脸了,两人再接再厉地又讨好卖乖一阵,廖老太君便笑着怒声道:“你们这两人不叫人省心的丫头,可知道错了?!
锦瑟闻言忙点头,道:”微微知道错了,那柔雅郡主欺负微微,微微应该忍一忍的,便是忍不了也应该默念几遍静心咒继续忍,谁叫人家是郡主呢。外祖母放心,以后再有人起伏微微,微微一定忍着便是。“
廖书敏也忙点头,一脸知错宝宝的乖巧样儿,道:”孙女也知错了,见有人欺负妹妹,孙女应该自保为上,还应规劝着些妹妹,反正被讥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去。祖母放心,孙女以后一定再不多管闲事遇事强出头。“
廖老太君闻言苦笑不得,抬手点着廖书敏的额头,怒道:”你们在外头和人争长论短,好不牙尖嘴利,全然没半点端庄贤淑的模样。回来竟还不知错,和祖母耍起嘴皮子了。祖母何曾叫你们白受委屈了,受了欺负一味的软是不能,可也不能像你们这样,当众就和人针锋相向,得理不饶人。莫当这世上就只你们聪明旁人便都是傻的,那柔雅郡主出了丑,今日之事传地满城皆知,于你们也没什么好的,旁人听了会怎么说你们,想你们?少不得会觉你们也是那尖酸跋扈性子,你们逞一时之能,解一时之恨,也不想想后果怎样。闯了祸不自知,倒还管起人家江淮王府的家事来了,可真真是长了大本事了。“
锦瑟和廖书敏闻言忙低头,诺诺的认错。”祖母,我们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和人争长论短了。“”外祖母教诲的是,微微也知道错了,今日是微微遇事欠考虑,以后再不敢了。“
二夫人见两人面色赧然是真知错了,这才劝廖老太君,道:”这两个丫头平日都是懂事的,可到底还小,小丫头被人讥两句就气不平也是常事,那柔雅郡主闹出大丑事来也不怪她们,她们已知错了,母亲便也莫气了,惩罚了她们叫她们记住教训便是。“
廖老太君原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想敲打锦瑟和廖书敏两句,怕她们不知轻重以后越发胡闹起来,如今见二夫人劝,便沉着脸道:”行了,知道错也是要罚的,午膳便莫用了,到佛堂去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