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再容色倾城又有何用,左右王爷也是不会迎娶她的,也只有金姐姐这样的高贵出身才配得上站在王爷身边。”又有一位姑娘道。
她这话可谓击打在了金依朵的心坎上,闻言她笑着摆手,道:“如今天下一统,皇上重用汉臣,我是郡主,人家也是郡主,说什么高贵不高贵的。再者说了,人家清嫣郡主出自一门双杰的姚家,外祖也是清贵人家,又生的倾国倾城,听闻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有名的才女,这些可都是我比不得的……”
金依朵一脸笑意,神情淡然,语气真诚,倒好似当真心里这般想,众女闻言却愈发不是滋味。试问连出身最高,容貌才能都出挑的金依朵都比不上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清嫣郡主了,那她们岂不是个个都要被比到泥中去了?
女人爱比较,如她们这般的花样女子更是爱争个你上我下,谁也不愿被踩到泥中。金依朵几句话这便引得她们神情更为不忿,已有姑娘道:“再清贵不凡,也不过亡国女罢了,即便被封为郡主又怎样,说什么高贵不是自取其辱嘛,怎能和金姐姐相比,金氏可是咱燕国历来的后族。”
“听说金姐姐在湖州还曾替这清嫣郡主挡过箭?金姐姐真宽厚,也没见那狐媚子感念姐姐,我真替姐姐不值!”
“说的是呢,其实我瞧那清嫣郡主容颜也没多出众嘛,瘦弱纤细的像风一吹便能倒般,王爷那样伟岸英武,只怕她那样娇小,根本无法承受雨露,连为王爷孕育健康子嗣的能耐都没有。”
这说话的女子生的骨架宽大,黑面微糙,一副草原女子的体格,加之她又丰盈,便显得人高马大,众女听她说的露骨便皆瞧着她笑了起来,女子竟也不见羞赧,瞪着眼睛道:“笑什么笑,我便不信你们就没幻想过嫁给王爷那般男儿,为他生儿育女!”
这女子的祖父和父辈皆是朝廷武将,她又一直长在关外,刚被家人接到圣城不足一年,关外民风开化,使得她说话免不了有些出格。她也是被众人打趣又鄙夷的目光盯着,才吐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说了此等惊世骇俗的话微黑的面上也浮起了红晕。
金依朵见众女面上皆露娇羞之态,眸中闪过厌恶和鄙弃。她只觉这些人肖想了自己的夫婿,这也不是金依朵自大,实是不少人都觉着金依朵一直待字闺中,便是要嫁去武英王府做王妃的。世人的想法也给了金依朵心理暗示,早便认定了完颜宗泽,且不说她对完颜宗泽一片真情,即便不为这个,她的自尊心也不容武英王妃是别的女子,那样她岂不是要沦为京城笑柄?!
而原本众姑娘对金依朵最可能做这武英王妃就有嫉妒和不满,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姚锦瑟,和锦瑟一比,她们倒更愿意接受金依朵做这个王妃。**
金依朵挑弄这些是非,不过是给锦瑟力敌,企图叫这些姑娘一会子在宫宴上给锦瑟难堪罢了,她见目的达成,便露出了笑意,可不想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讥笑,接着是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讥诮之意响起。
“金依朵,你整日带着个假面便不怕哪天忘记了,吓坏了人,连家人都不认得你了吗?”
今日来参加宫宴的皆是二品以上官员亲眷,可如今朝廷上却也分了汉臣和铁骊朝臣,方才几个围着金依朵身边的皆非汉人,她们总觉高人一等,便是刚刚言语也未说汉话,而这声讥诮之语却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话,此刻响起就是专门打压她金依朵的。
金依朵闻言面色一变,身子也跟着一僵,她不用回头去瞧也知晓这说话的是何人,华阳王的独女陈古青!可恶!
金依朵出身高贵,相貌出众,加之她又善于伪装,又颇具才能,使得她在燕国的闺秀中极受追捧,可就有人颇不喜欢她,处处和她作对,这人便是华阳王府的郡主完颜古青。
华阳王是先帝的胞弟,偏比先帝年幼十多岁,对今上登基出过大力,又因是皇帝叔父,故而颇受皇上信任,在朝野也极有威信。华阳王膝下就完颜古青这一女,自然爱若掌上明珠。
完颜古青这样的出身,金依朵自然是要交好拉拢的,可不管她怎么亲近完颜古青,完颜古青偏就不给她好脸色看,还每每冷嘲热讽。这完颜古青也奇怪,明明是宗室女,整日都和汉臣女眷混在一起。
这会子被她出言讥讽,金依朵虽恨得双拳都握了起来,可扭头面对完颜古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她却依旧一笑,道:“华阳郡主真会说笑。”
完颜古青瞧着她又轻撇了下唇,目光在围着金依朵的那几个姑娘面上巡了一下,又道:“吃不到葡萄愣说葡萄酸,本郡主都替你们脸臊。有能耐这会子寻了那清嫣郡主挑衅去,本郡主倒还高看你们一眼。”
锦瑟刚刚立功,又得了皇上赏赐,几个姑娘虽言谈刻薄,可也都不是没脑子的,跑去指着锦瑟鼻子骂,万一等会子宫宴被告一状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她们还不至于去做那种蠢事。方才她们说话也都放低了声音,这会子被完颜古青讥讽,她们面上一红,可碍着完颜古青的身份,根本不敢顶回去,一时便安宁了下来。
金依朵也呐呐不再言语,过了片刻,她却寻了由头悄然退出了偏殿,匆匆往后宫方向而去。
一盏茶时辰后,宫道上一行宫人宫灯开道抬着一顶锦红顶盖暖轿缓缓而来,待行至宫道尽头却突然从一旁的宫门后绕过一人来,宫女们一望见那人披厚厚的毛料斗篷,头上还带着风帽将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难免一惊,正欲怒叱,那人抬起头来将一张丽颜显露在宫灯下。
几个宫女见那竟是甚得皇后娘娘疼爱的金家嫡女阿依朵郡主不免齐齐怔住,而金依朵已冲那暖轿盈盈俯身,道:“贤妃娘娘这是去参加宫宴吗,阿依朵欲去宁仁宫拜见皇姑母倒不想先遇上娘娘了,给娘娘请安。”
皇后参加宫宴是有凤辇自接走万圣殿前广场的,根本就不会走此宫道,贤妃和金家不对付,金依朵今次在这里出现却又分明是在等她,贤妃倒是好奇她要做什么了。
闻言贤妃轻轻挑起轿帘,明眸透过夜色瞧了金依朵一眼,笑着道:“本宫出青华宫时皇后娘娘凤驾已离了宁仁宫,郡主只怕是和皇后娘娘错过了。”
金依朵诧然,接着便道:“谢贤妃娘娘提醒,如此我还是自回万圣殿吧。”
贤妃笑道:“既如此,外头天寒地冻的,郡主不防上来和本宫挤挤吧。”
金依朵推脱两句便撩帘坐进了轿中,轿子四角挂着玲珑小宫灯,盈盈的光芒将贤妃面上颇含探究的笑意照的忽明忽暗,金依朵迎上她的目光笑着道:“听闻今日禹王在乾坤宫前受了重责晕了过去,不知王爷如今身子是否已无恙了?”
贤妃闻言面上笑容尽敛,目光微锐,道:“郡主今儿是来落井下石讥笑于本宫的?”
金依朵忙笑,道:“怎会,只是方才在偏殿见到清嫣郡主容颜绝代,忍不住想到此刻正卧床休养的禹王殿下,难免关切两句罢了。”
金依朵见贤妃听到清嫣郡主几字面色微拧,她的唇角便轻轻一勾,笑着又道:“娘娘恐还不知,皇姑母甚为喜欢清嫣郡主,正打算为六哥哥迎娶为正妃呢。”
贤妃听闻此话果然一惊,微瞪着眼睛盯向金依朵,接着才轻笑着道:“那郡主岂不是空等一场?倒不想皇后娘娘竟肯老六迎娶个汉女做正妃。”
金依朵笑了,道:“娘娘竟想不通此间道理?娘娘恐不知,这清嫣郡主可和一般的汉人闺阁小姐不同,她在南方大锦故国可颇为几分好名声,百姓们都说她是活菩萨,江州一带为她修庙供拜都是有的。不仅如此,她出身也是不凡,祖父曾是首辅大臣,父亲亦乃状元公,外祖父更是原大锦吏部尚书廖正琦,外祖母也出身望族。那廖家大少爷娶的更是前首辅大臣万家的嫡女万蓝镯,万首辅如今虽已致仕,可在朝野人脉尚在。廖家二小姐嫁了江淮王世子闫峻,闫峻此次立功不小,必受皇上重用。清嫣郡主的弟弟小小年纪便名声大噪,更是西柳先生的关门弟子,西柳先生桃李满天下,便连这北边学子们都极尊崇于他。清嫣郡主有这些依靠,区区武英王妃又有什么做不得的?如今南北一统,天下归一,这朝野上汉臣可要占大数,宗室子弟不允和汉女通婚,若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立刻便能得所有汉人的高看,笼络住所有汉臣的心。依清嫣郡主的资本,自然值得皇姑母为她去破祖宗规矩咯。何况这些年皇上重用汉臣,提倡两族通婚,此事由六哥带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此时皇上赐婚,正能表现皇上对大锦臣民一视同仁,爱民如子之心。六哥娶了清嫣郡主不仅心愿得尝,还能为皇上立下一功呢。相形之下,皇姑母自然便瞧不上金依朵了,左右金家都是六哥哥的表妹,嫁不嫁的又有什么大碍,也带不给六哥哥什么……”
金依朵说话间眼眶一红,泪珠儿滚落,好不黯然难过的模样,那姿态当真叫贤妃觉着金依朵是因被皇后抛弃而单纯地向她发泄不满的小姑娘。
贤妃虽知金依朵怀有目的,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话皆有道理,太子和完颜宗泽已经势大,她自然不希望完颜宗泽再娶个能大增实力的王妃,不觉她面色也沉了下来,目含思虑。
金依朵见目的达成心下一喜,而贤妃想了一阵却是扬眸盯向金依朵,道:“郡主想说什么何不附耳直言?”
金依朵等的便是这话,闻言侧身过去在贤妃耳边低语道:“娘娘何不趁着宫宴,向皇上为禹王讨要了清嫣郡主。”
贤妃闻言明眸一睁,锐光滑过,接着便勾唇笑起来,道:“本宫为何要如此被郡主利用,为郡主开道?”
金依朵失笑,道:“娘娘聪明无双,倘使三哥哥和六哥哥兄弟二人皆欲迎娶清嫣郡主为正妃,皇上该如何想?到头清嫣郡主谁也嫁不了罢了,相信娘娘也不愿看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吧?就算皇上真赐婚三哥哥和清嫣郡主,贤妃娘娘和禹王也没什么损失啊,到时候清嫣郡主还得任由娘娘发落,娘娘想给禹王娶个平妻也是能的。”
贤妃轻声冷笑,盯着金依朵那张微含笑意的娇美面孔,道:“清嫣郡主令得皇子兄弟相争,祸起萧墙,成了祸水。郡主将本宫推了出来,自隐幕后,还不至招了皇后娘娘和老六的恨,倒真是好算计。”
金依朵听贤妃语出讥讽却也不在意,只因她已从贤妃的目光和话语中听得明白贤妃是被她说动了。金依朵笑着将脑后风帽戴上,只欠了欠身,道:“娘娘和我各取所需罢了,我便不打搅娘娘清净,告退了。”
她言罢唤了一声,待下了轿瞧着贤妃的仪仗往万圣殿远远去了,她才仰望天空乌云嗤笑两声:六哥哥,你最好没想着当众请旨赐婚,不然我便叫你的请旨成为射向她的利箭,她已惹皇上不悦,再成为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六哥哥也莫怪我!非是我金依朵无情,实是六哥哥不念旧情,不给我金依朵颜面!
酉时正万圣宫中燃起无数盏宫灯来,照的大殿亮若白昼,光华耀彩直入云端,远远望去恍若瑶池仙境,殿内两旁早已设下矮案,案后置织锦彩绣坐垫,殿内每隔三步置灯台、炭盆、温酒炉等物,袅娜宫女鱼贯而入,手捧佳肴金盏穿梭其间,脚步轻盈,酒香芬芳,佳肴馥郁。
殿中舞女长袖善舞,舞姿曼妙,乐声婉转。大殿之上,皇帝一身龙袍和几位宫妃共同举杯,台下百官极其女眷见之,自也跟随举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气氛和乐融融,一派繁华盛世之状。
杯干酒尽,殿中歌舞依旧,大臣们和夫人姑娘们便就近互相劝酒举盏,共同品味评点歌舞,窃窃低语起来。锦瑟刚和廖书敏对饮一杯将目光转向场上歌舞,身旁便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道:“这是我铁骊族的歌舞,清嫣郡主只怕看不惯吧?”
锦瑟闻言扭头,却见坐在她身侧正含笑看来的是个穿姜黄色窄袖圆领襕衫,腰系玉带,足蹬高腰鹿皮靴的女子,锦瑟方才在偏殿便曾见她围在金依朵身旁频频向她看来,此刻瞧她目光清锐,便笑着道:“此舞奔放自由,观之令人心情舒畅,歌舞原便不分地界,只要能引人共鸣,令人观之赏之能有所感触便是好的,我怎会看不惯呢。”
那姑娘闻言便笑了,冲锦瑟扬了扬酒杯,锦瑟含笑举杯抿了一口,她才又道:“说起来我们铁骊女子也都是能歌善舞的,像这样的歌舞京中闺秀们都能跳上几下,不足称道,说起来,阿依朵郡主便是歌舞好手,听闻清嫣郡主也是琴棋诗画样样精通的,却不知和阿依朵郡主比起来如何呢。”
这姑娘说话声音不小,一时间引得不少女子侧目,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巧的是刚好这会子殿中的歌舞便尽了,舞女们缓缓退出,殿中蓦然一静,接着便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那边夫人和姑娘们说什么呢,倒是热闹,也说来给朕听听。”
锦瑟闻言尚未反应过来,便听有人扬声笑道:“回皇上的话,臣女们皆在赞清嫣郡主容貌倾城,正在议论不曾见过明孝帝的婉贵妃,也不知清嫣郡主和那婉贵妃相比起来,容颜几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