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但凡是夫妻,情侣闹了问题,都是越快消除越好的,无奈左丽晶偏就伤势迟迟不愈,一直躺在床上,她进不了宫,皇帝又不会出宫去瞧她,此事便只能耽误了下来。太后一心要让自己养大的翼王登上皇位,此刻是关键时候,她自然是焦急万分的。如今好容易左丽晶的伤好了,得以进宫,她马上便安排皇帝和左丽晶见面,欲让左丽晶将皇帝的心快快拉回来。
今日她还要召见命妇们,在此之前她便令人将左丽晶唤了过来,又令宫人以她身体不适为由去请皇帝,这会子皇帝想必已在路上了。她为左丽晶铺好了路,可左丽晶却坐在那里一脸惊惶,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太后自然是瞧不惯的。只怕她会白白浪费了自己给她创造的机会,加之她本就对左丽晶瞒着她对太子动手一事有怨,又因左丽晶拖累她而气恨,难免训斥起来。
左丽晶闻言便忙诺诺地道:“侄女都听姑母的,一会子皇上来了侄女一定哀求他原谅侄女,一定想法子挽回皇上的心。”
太后听罢这才面色渐缓,道:“此事说开了方好,压在皇帝心底难免要生出嫌隙来,民间有俗话说的好,夫妻哪有隔夜仇,这一来是隔夜仇最伤感情,再来也是多大的事儿女人只要能放下身段哄一哄也都散了。你这一伤便养了两三个月也太是娇气了些,不知这些时日皇帝是否又受了他人挑拨更怨怪于你,今次你定要拿出些手段来好好笼笼皇帝的心,要是耽误了我孙儿的事儿,哀家第一个不绕你。”
左丽晶自然也知道要尽早笼回皇帝的心才好,可她不光是受了皮外伤,重要的是腿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三个月她能下床已然是不错的了。当时她未敢将此事告知皇帝和太后,寄希望于断腿能被医治好,然而事与愿违,她虽没有残废掉,但断腿到底是不能完好如初。
她的腿,骨头是续了起来,可却生生比另一条断了一截,而且那原本线条柔美纤直的右腿,如今脱了衣裙扭扭曲曲,再没了一丝美感可言,叫她自己看了都感恐怖的很。
她为此事已是伤透了心,不知已发了多少火,可事实已定,她无奈之下只能想法子做了一双内底要高出左边绣鞋两指的特殊绣鞋来,穿在脚上在自己的院子中来回走了两日,如今又被层层叠叠的罗裙遮盖了双腿,走起路来这才不显残损,和往常一样。
听太后要她拿出些手段来笼回皇帝的心,左丽晶自然明白太后是要她和皇帝温存一番,可如今她这般模样,一脱衣裳还不倒尽了皇帝胃口?她心里发苦却只能连声应下,心里又将皇后给一个好骂。
却在此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太后忙瞧了左丽晶一眼,左丽晶忙站起身来。
这来的果真便是皇帝,他听闻太后身子抱恙赶了过来,一进殿却见太后好端端地坐着,倒是左丽晶跪在地上哭泣。见太后一脸沉肃,显是在责备训斥着左丽晶,瞧此情景,他心中明了,转身便欲出殿。
太后见皇帝这般的喜形于色,心中不觉一喜,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她忙站了起来,快步过去,追上皇帝道:“母后已狠狠地教训过她了,她也已经知错,好歹孩子是无辜的,皇帝也瞧瞧孩子再走不迟。”
今日左丽晶进宫,太后以未曾见过安乐郡主为由令左丽晶将女儿也带了过来,此刻她言罢抱着孩子的云嬷嬷便极狠心地拧了下孩子,那婴孩登时便哇哇地哭了起来,皇帝的脚步便顿住了。
见此,太后便扶着身旁嬷嬷的手悄然出了殿,左丽晶也从地上站起身来,自云嬷嬷手中接过孩子忙轻轻哄着,瞬间殿中便只剩下皇帝和她。此刻外头天光尚未大亮,殿中光线更是灰暗,燃着的羊角宫灯弥漫着晕黄的光线,照在左丽晶身上。
见她穿戴素淡,满脸泪痕,怀抱孩子轻轻摇着,贝齿咬着唇,脸上全是惊惶局促,甚至都不敢瞧他一眼,皇帝心便是一软,心里想着也许她当真是因为爱子心切,因为惶惶难安,这才做出忤逆他心意的事情来,事后又因怕失去他的宠爱才百般隐瞒。
皇帝站着不言不语,左丽晶便也垂着头,咬着唇不敢言语,不敢哀求请罪,似恐一出声便会听到皇帝不原谅他的话一般。她这样害怕恐慌的模样越发令皇帝心软起来,过了半响,左丽晶余光见皇帝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她知道自己的表现起了效果,这才抬起头来去瞧皇帝,未语泪先流地颤声道:“皇上不要我和女儿了吗?”
她今日穿着一件素雅的淡蓝色小袄,束墨绿色绣花腰带,月白色的惊涛裙,乌发只挽了个堕马髻,别着两朵蜜蜡芍药的绢花,身材经这三个月的调理早便恢复了生产前的曼妙玲珑,灯光下,小脸上泪迹斑斑,端的是清新雅致,芊芊弱质,楚楚可怜。怎么瞧也不似那奸佞阴狠之辈,瞧着她发上的芍药珠花,皇帝难免想起两人初见之时,她就是站在一捧芍药花枝前,人比花娇,引他折花相赠。
左丽晶言罢她怀中婴孩便又哇哇哭了起来,孩子百岁,瞧着和洗三时模样大变,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模样极为可人。
此情此景,再忆及从前,皇帝心中那些怨怪和不满也就去了个七七八八,左丽晶见皇帝站着不言语忙抱着孩子快行几步哭着跪在了皇帝面前,道:“三郎,我都知道错了,我这个做娘的,对凡儿只生不养,他长这般大我什么事儿都不曾为他做过,便一时糊涂起了谋害太子的罪念,我已知过了。三郎不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这些时日我夜夜被噩梦缠绕,良心难安,已是不堪所负,我愿以死抵命,换得安宁,可女儿是无辜的啊,她如今都百岁了,才见过父皇一面……我这个做娘的,有愧两个孩子啊。”
她这一哭,怀中孩子受惊之下哭的便更加声嘶力竭起来,皇帝再难保持铁面,到底发出一声低叹来弯腰扶住了左丽晶。
左丽晶身子一抖,抬头泪眼朦胧地瞧着皇帝,却没站起身来,反而抽泣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抱住了皇帝的腿,哭着道:“我以为皇上不要我们了……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皇帝见她这般,气便全消了,手臂用力扶起她来,左丽晶便就势依偎进他怀中垂泣起来。外头云嬷嬷见此情景悄然进屋将孩子抱了出去,留给两人独处机会,她退下时和左丽晶对视一眼,左丽晶被泪水洗的氤氲的眸中透出的分明都是快意和得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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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停电了,更晚了…
☆、二百四五章
一个时辰后,太后在宫中受了众诰命夫人的礼,这才和大家一起移步御花园踏雪赏梅,设坛祭拜,祈求丰年。锦瑟跟在皇后身边,紧随着太后,见前头左丽晶扶着太后的手臂时不时和太后指着远近景色说笑着,神情尤为愉悦轻松,她不由讥诮地轻牵起了嘴角。恰左丽晶扭头瞧过来,锦瑟唇角笑意已转而柔和,迎上她的目光含笑点头,眸中滑过明媚流转的笑纹波光,再和善不过,令左丽晶瞧地一怔。
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东宫太子妃诈尸到底是不是皇后等人察觉了端倪在有意整治于她。要说皇后等人已察觉了,可没道理除了当日东宫诈尸一事后便迟迟再没有了行动啊。既然武英王妃已给皇帝把了脉,那当已知晓皇帝阳寿已尽之事,太子等人若知道了真相难道不该对翼王动手吗?
可这三个月来,太子和完颜宗泽和以前对翼王的态度完全没有两样,倒是太子一系和雍王一派在朝堂上连连碰撞。而且她也询问了不少人,诈尸一事确实是有之的,兴许那日当真是太子妃冤魂在作祟,而皇后令嬷嬷杖责于她,不过是皇后和太后不和,而她又冲撞了她疼爱的太子妃,皇后这才迁怒于她罢了。倘使皇后真知晓是她毒害的太子,当日完全可以借杖责生生将她打死的。
这样一想,左丽晶便又觉着皇后和锦瑟他们根本就还不知翼王身世一事,她心安之下便冲锦瑟回以一笑,转过了头,可心头却不知为何就像是覆上了一层阴云,总有些惴惴难安。
见她扭过头去,皇后才低声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锦瑟扶着皇后的手,闻言一笑,道:“母后放心,今日是个好日子,母后莫被琐事烦扰,当静心观赏美景,享受冬日难得的暖阳才是。”
今日天公作美,阳光极为明丽暖和,将御花园的草木明湖照的愈见如诗如画,被雪洗过的亭台楼阁色彩美轮美奂,琉璃瓦和白玉石等无不反射出点点亮光来,映衬着碧天,红花,景致着实值得一观。皇后闻言拍了拍锦瑟的手,含笑观起景色来。
众夫人小姐们随着太后和皇后转了小半个御花园这才在暖亭中歇下来,太后笑着道:“老了,这胳膊腿儿就走几步路便不听使唤了,今日难得天气好,你们也都不必拘束在哀家这里了,自去赏景玩闹吧,等会前头开宴,你们再陪哀家观看歌舞就是。”
太后言罢众夫人们笑着纷纷起身告退,三五结伴地出了亭子,锦瑟因身孕倒不打算四处走动,只陪在皇后身边说笑,倒是一边的忠义伯夫人和几位妇人向皇后告退时抬眸瞧了眼锦瑟,锦瑟感受到她的目光,亦瞧向她,四目相对,锦瑟眸中闪过一丝幽光,忠义伯夫人亦闪动了下睫毛这才躬身垂首退下。
片刻后忠义伯夫人和几位夫人坐在临假山水榭的一处暖阁中闲谈,忠义侯依在栏杆边儿上含笑听着,侧耳听见身侧的假山后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她才目光一闪,转过身来,加入闲谈之中,道:“你们今儿有没瞧见东平侯夫人,她身上穿的便是宝和楼最近纺出的菱花缎,她原便显年轻,今儿被那光华流离的锦缎一衬,打一眼瞧去真就像十七八的小姑娘,当真是风华照人啊,没想到人家不惑之龄生养了孩子,身材竟还恢复的那般好,那剥壳鸡蛋一样的脸蛋儿竟是半颗斑都未留下,真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啊!”
原本几个夫人们正在说着这些时日京城新流行的衣饰,布料,忠义伯夫人突然插嘴,提起东平侯夫人来,众夫人们微微愣了下,想到今日陪伴在太后身边一身光彩照人的左丽晶便也纷纷表态。
“谁说不是呢,我自打生养了我们老大这脸上便落下了一片黄斑,用了多少玉肌膏,吃了多少驻颜汤都养不回来,这东平侯夫人怎就如此得老天厚待呢。”
“是啊,东平侯夫人说起来比我还要年长个五六岁呢,现如今瞧着倒似比我年轻个七八岁,我自七年前生我家二丫头,这身子胖起来便再未能回去,瞧瞧人家东平侯夫人那小蛮腰,再瞧瞧自己的,可真是老天不公啊。”
“哪里有什么得天独厚,天生丽质?!是人家东平侯夫人养颜有奇方罢了,听闻忠勇伯夫人向东平侯夫人讨要过养颜方子,不知这方子可是有什么奇特之处?”
刘,王两位夫人接口言罢,刘夫人便笑着问忠义伯夫人道,忠义伯夫人摆手一笑,道:“没什么奇特之处,反正我按那方子用了一年是半点效果也不见,几位夫人若有兴趣我倒可以将方子给你们送去一份。说起来向东平侯夫人讨要方子的也不至我一个,还有十几位夫人都是要过的,可皆都不见良效,许这驻颜方子只适合东平侯夫人的体质吧。”
忠义伯夫人言罢,先前那位王夫人便道:“只怕人家根本没将那真正的良方拿出来。”
忠义伯夫人不置可否地一笑,道:“东平侯那般爱重妻子,这女人心情舒畅了,自然便不易变老。也许就是因此,东平侯夫人才能一直状若少女呢,上回我在京郊无意偶遇过前往踏青的东平侯夫妇,两人共骑一骑,东平侯对夫人那股热乎劲儿,两人相依相偎的那股亲热劲儿,哎呦,我瞧着都没好意思上前打搅,连催着车夫将马车驰远了。还有一回我上东平侯府去,下人将我请进花厅,约莫两盏茶时候东平侯夫人才姗姗而来,那面容红润透着一股子媚态和慵懒,咱都是女人一瞧便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儿,大白日的,人家东平侯都在府中陪着夫人,咱们哪个也没这等福气不是?人家日子过的滋润,自然也老的慢咯,这是人家的福气,艳羡不来的。”
东平侯和夫人恩爱的事儿众人皆知,一时间几位夫人纷纷附和起来。忠义伯夫人听她们附和了两句,便突然瞧向刘夫人,道:“说起来这东平侯夫人是在安远侯府的祖宅青柠长大的,彼时东平侯似也正在青柠的本家养在当时的东平侯老太君身边,两人说不得当年便认识互生情意了,要不这感情怎能如此好。刘夫人也是青柠人,可知此事否?”
那刘夫人闻言却摇头,道:“说来也是奇怪,当年东平侯夫人虽是养在安远侯府的老宅,可却被嬷嬷们教导地极严,竟是从不到各府走动。我和东平侯夫人也算是同龄,当时青柠闺秀们每每有赏花,踏青的聚会,皆会下帖子给左府,可却从不见东平侯夫人来赴会,左家倒像是刻意要藏起东平侯夫人般。我头回见她,还是在圣城的安远侯府,彼时她已被接回了侯府,不过这青柠左家和陈家是姻亲,说不得东平侯夫妻确实早便见过呢。”
忠义伯夫人就是知晓刘夫人出自青柠望族刘氏,又和左丽晶同龄这才专门拉了她一起到此处来闲聊,此刻听她如是说,忠义伯夫人唇角笑意便又弯起了几分,余光下刚好有一角明黄色闪出了身后的假山。
假山后皇帝和华阳王并几位亲王将方才水榭中忠义伯夫人等人的谈话刚巧都听在了耳中,皇帝面上未露丝毫情绪,心里却已翻涌起了不少愤怒和猜疑来。
为了掩人耳目,他自然知道世人眼中陈志成和左丽晶是一对恩爱夫妻,可即便知道此点,也没有男人听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被人一起提起,交口称赞是对神仙眷侣,会感到开心舒服。寻常男人都无法忍受此点,做为皇帝自然更难以忍受此点。
故而即便知道左丽晶和陈志成没什么,皇帝还是觉地愤怒和难受了,除此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些疑惑和猜疑控制不住地翻搅起来。为何忠义伯夫人会说她瞧见左丽晶和陈志成在郊外同骑,还举止非常亲昵?他从未在白日去过东平侯府,为何忠义伯夫人会说碰到左丽晶白日宣淫?为何众人异口同声地都说东平侯夫妇极为恩爱?即便左丽晶和陈志成是在演戏,那他们演的会不会也太真了点?还是这其中有他所不知的事情?
左丽晶年幼时被送回青柠教养,当时陈志成也在青柠陈家的老宅,两人当真早便认识了吗?要知道他头一回在安远侯府见到左丽晶的时候她可已经及笄了,也许彼时她和陈志成已经认识了……
皇帝本便是极为多疑的,加之在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之前他和左丽晶才刚刚因太子妃之死一事起了嫌隙,这会子他心中难免生起一些疑惑和不确定来,而这些想法一旦生出便像是破土而出的草芽遇到了阳光和雨露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等他自山石后走出来时心头的猜疑已像风暴席卷了整颗心,而忠义伯夫人几人也瞧见了皇帝一行,忠义伯夫人忙随众站起身来,跪下行礼,她低头间面上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