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蠢丫头。她自认夫妻俩都不是笨人,另外一儿一女也是机灵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异类,越大越让人失望。
还是蔡妈妈把人拉住了,会火过去大吵大闹有什么用,传出去,还不是嫡女犯了错把错推给庶女,想收拾三姑娘有的是让人有苦说不出来的法子,最重要的是二姑娘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莫再被利用了。
蔡氏筋疲力尽地从陆初凌那儿离开,转道去了陆玉簪。
陆玉簪是三个姑娘李受伤最轻的,她腿上被蜇了两下,并不严重,整个人却颜色如雪,失了魂魄一般。
翠色之死对她打击甚大,她亲眼看着不成人样的翠色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若不是危急关头翠色以身护住她,该死那个人是她。
明明才做了一年的主仆,翠色为什么要救她,翠色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还有心爱的人,不像她,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会伤心。
该死那个人分明是她,崔婶因她而死,翠色也因她而死,但凡对她好的人都死了。
陆玉簪强撑着精神想迎接蔡氏。
“不必起来,躺着吧。”蔡氏放缓了声音,又温声问了她几句。
陆玉簪一一答了,她目光清亮的望着蔡氏,“母亲,为什么会出现马蜂,您查到原因了吗?”
蔡氏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她侧身坐下,缓缓说道,“查到了,躲在墙缝里马蜂苏醒,被你们几个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吸引了。”
陆玉簪脸上慢慢起了一层悲意,嘴角的弧度似哭似笑,声音轻不可闻,“原来是这样啊!”
蔡氏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场意外,翠色舍身护主,忠心可表,我会让人厚葬她,再给她家人五百两抚恤金。”
五百两,可真多,省着点,一家人能过上二三十年呢!
蔡氏想了想又道,“头七那天,我让人安排一场郑重的道场超度她,如此忠仆,理当善待,就在紫阳观做道场吧。”这样忠心的下人当得起这份殊荣,也是替女儿赎罪,纵然是个丫鬟,可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陆玉簪无悲无喜。
蔡氏知道她不服,也知道她应该猜到了什么,陆初凌这事办的并不高明,回头一想,处处是破绽。但是总不能让陆初凌给个丫鬟偿命,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蔡氏抿了抿唇,站起来,“你好生养着,养好了身子,头七那天还能送翠色一程。”
陆玉簪在床上恭送,“母亲慢走。”
她慢慢抬头,目送蔡氏离开,双手死死攥成拳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彷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一条狗。
陆玉簪眼底发红,血丝细细密密如蛛网。
她们,总是这样草菅人命。
弱者的命,就这么卑贱吗?
头七那天,陆玉簪去了紫阳观,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却遇上了倒春寒,又下起雪来,柳絮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陛下,雪越来越大了。”王保低声说道,“咱们进观里避避雪?”
皇帝抚了抚袖口的狐裘,望着雪中的紫阳观,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这一阵经常想起年轻时候的事。
记忆里的她,永远年轻貌美,自己则一日又一日地老去,有时候对着镜子他都在想,来日重逢,她可还认得他?
皇帝轻轻一叹,顿时化作雾气,他抬脚迈向紫阳观。
紫阳观内,陆玉簪茕茕孑立,直到道场结束,陆初凌都没有露面,翠色因她而死,她难道一点都不愧疚?还是觉得五百两银子以及一场葬礼就能一笔勾销。
“清……猗”皇帝失神地喃喃,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王保惊疑不定。
听到动静,陆玉簪回过神来,看清是来人是谁之后,悚然一惊,连忙下拜。
皇帝失态怒喝,“转过身去!”
陆玉簪愣住了。
王保一看皇帝神态,心下一惊,见陆玉簪桩子似的傻愣愣立在那,上前拉住她一边觑着皇帝的神情一边调整站位。
太过震惊以至于失了神智的陆玉簪木愣愣地由着他摆布。
“不像,怎么又不像了,”皇帝呓语,“刚才真像。”清猗总是这样的,眉宇间含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哪怕面对阿萝,也只是转淡不会消散。
终于回神的陆玉簪正好听到这一句,望着失神的皇帝,心下掀起惊涛骇浪,像谁?
倏尔之间,她想起好几个人说过,她像故去的那位皈依道门的姑姑陆清猗。
陆玉簪骇然,脑海之中走马观花一般掠过无数画面,鬼使神差一般,她强压着心惊肉跳收起惊惧之色,眼帘半垂……
……
王保宣读完圣旨,笑着对陆玉簪道喜,“恭喜玉才人。”
陆玉簪怔愣愣地接过圣旨,还有些活在梦里的不踏实,就这样,入宫了,不是梦,都是真的!
蔡氏强装着镇定送走了王保,立刻看向陆玉簪,“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线不稳,带着难以置信。
陆玉簪忽然平静下来,求仁得仁,这是她自己求来的,她抬眸回望蔡氏,在蔡氏眼底发现浓重的疑惑以及不安。
蔡氏说不清自己为何不安,不过一个区区才人罢了,她贵为三品诰命夫人有何惧,然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丝丝缕缕的裹住心脏。
陆玉簪视线移到陆初凌脸上。陆初凌瞠目结舌,匪夷所思至极。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陆诗云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