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青或许会想法子杀他,可同样也给了他下手的机会。
浮于世,夜游对许多事情看的极为淡漠,可骨子里又充斥着睚眦必报的因子,一旦不走运上了他黑名单的人,必须搞死搞残,否则永远也不能从他的小本本上划去。
来日方长。
他站定后,转过身向简小楼伸出手:“走吧。”
简小楼下意识的准备伸手,眼睫一垂,却绕过夜游自己上去,在一侧坐下。
一阵因仙珊瑚生出的香风拂过脸庞,夜游的手有些尴尬的搁在半空。等简小楼坐好之后,他摊开的手掌才微微阖起,提了提长袍衣摆,规矩的在另一侧坐下。
随他打了个手势,金鱼甩着缤纷的尾鳍开动。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气泡自它们口中吐出,从仙车两侧飘过。
沉默之中,夜游笑着问:“听你说虚冢,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简小楼的视线,一直都在前行的玉如意身上,并没有听见夜游说什么,故而没有回答。
夜游不擅长没话找话说,默默闭了嘴。
思索着,似乎思索出症结所在,问道:“你……是否无法理解我为何不去退亲?”
他的声音明显提了几个分贝,简小楼想不注意都难,侧过头:“你说什么?”
夜游思索道:“我原本只是觉得事不关己,不予理会就好,贸贸然插手,指不定还会惹来麻烦。然而你若因此心中不快,那便是一件不得不去解决的大事情。”
简小楼连忙澄清:“我没有啊。”
这算个什么事儿,她巴不得夜游真有别的意思,如今也不会发愁了,“其实,那个龙女如果不错的话……”
“所以你还是在意的。”
“我在意不在意,不重要。”
简小楼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夜游,其实我这一次来四宿,告知你后世会发生的事情,是希望你可以改变它。”
夜游笑道:“若真是我的命,无论我做出什么,命运始终都会回到原本的轨迹。”
简小楼摇头:“绝对是可以改变的,只看你有没有那个心。”
夜游沉吟道:“你是让我提前杀了素和?”
“当然不是。”她心里骇了一跳,看到夜游面不改色,前方玉如意上的素和也没有任何反应,揣测周围可能设下了隔音结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素和在未来与你最大的分歧,无非就是你的不作为。”
“不作为?”夜游微微笑,眼底却是冷冰冰的,“那么,他日后拿着什么断情剑非得在我心口捅上两剑,我必须承受,才算是有所作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小楼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着整个世界乱七八糟。
究竟因果在何处,又该从哪里破除。
以命运之玄妙,诸事算尽,做的太过,反而中了命运的圈套。
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究竟何去何从?
“我死你生,我生你则消失,海牙子预言你我站在因果两端,成为一个无解之题。”夜游缓缓说道,“你是了解我的,我不会为了延续因果而刻意寻死。同样的,只因要活下去,便逼着我自断因果,我也无法接受。”
“我知道,你从来都任性,死不悔改……”
瞧见夜游露出不悦的神色,她改口,“你一直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这个世界的准则在你心里,统统都是不算数的。”
和坐飞机一样,仙车有时会因气流冲击而颠簸。平时无所谓,珊瑚枝做成的新身体仍旧僵硬,骨骼之间的硬性摩擦,她的神魂竟能感知到疼痛,而且神魂与肉身因为处于磨合期,疼痛被放大了数倍。
简小楼频频蹙眉,她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再一抬腿,将双腿一盘,原本还算宽敞的座椅立刻没有什么空闲之地了。
“夜游,有些人不值得,你知道吗?”
“哦?”
夜游目视着前方,落日熔金,霞蔚云蒸。
指尖暗暗掐了个诀,以真气将整个仙车稳稳托了起来。
压在三尾大金鱼身上的力道瞬间空了,金鱼们有些迷瞪。但它们只是一些低智商生物,仍旧装模作样努力拉车。
对此简小楼没有丝毫察觉,自顾自地道:“你我认识虽久,相处的日子毕竟很短。你睡了三千年,作为一个将你唤醒的人,你的个性不难了解。我却不一样,我的第一世,生长在一个冷漠的、道德日渐沦丧的世界,那里没有诸天神佛,却多得是群魔乱舞,侠义道义只存在于传说里……”
“来到我的第二世,我以为在这个仙侠世界,最终可以脱胎换骨,‘一点剑意千川缈,两袖白云万仞遥’,做个游历天下、行侠仗义的侠女。”
“我有红莲佛宝,有个高高在上的师父,好像也有主角不死的气运,但我却始终没有被这世界好的一面熏陶出风骨和底蕴……”
听着听着,夜游微微凝眉,插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她道,“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姑娘。”
“我从来也没将你想象的有多好。”他露出迷惘之色,“而且别的姑娘是好是坏,同我有什么关系?”
简小楼的脸拉了下来,忽然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哦,既然我这么差,你喜欢我什么啊?”
“你唤醒了我,是个有故事的人,引起了我兴趣。”
“若是一头猪将你踩醒了,那是头有故事的猪,你也会有兴趣?”
这是哪和哪呢,夜游也是挺无奈的,他指尖飞出一个气泡,御着仙车缓慢的转了个方向,与他们的目的地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