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会儿,没有主公没有属下,只有一对情人。
虽然心情很紧张也感觉很累,但身边有了萧玲珑,楚天涯感觉就是再苦再累也能坚持。
人就是这么奇怪,说什么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数万兄弟的生死有时候真是屁话。身边有自己心爱的女人陪着,就是有动力。
楚天涯也是人,他还没有达到那个不食人间烟火、超脱七情六欲的境界。
“飞狐儿,等明年春天晋祠河上的冰雪融化了,我们就成亲好吗?”楚天涯握着她的手,轻吻。
萧玲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楚天涯为什么把婚期定在那时候。
明年的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如果金兵南下太原有战争,那时候也该打完了。如果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活着的话,那就成亲。
“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我啊?”楚天涯憨憨的笑。
萧玲珑轻轻的努嘴不说话,她很少露出这种娇憨的样子,一如楚天涯也很少这样憨厚的笑。
“嘿嘿!”楚天涯笑得更憨了,把萧玲珑的手也抓得更紧了,“我现在可是山大王了,由不得你不同意!——就这么定了,明年春天晋祠冰雪融化的时候,我就正式娶你过门做我的压寨夫人!”
萧玲珑没有说话,就这样努着嘴娇憨的笑着,手也任由他抓着,抓得紧紧的。虽然楚天涯没有看到她现在的表情,但她知道,楚天涯一定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情人之间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双方都能心知肚明,更何况萧玲珑现在,也在紧紧的反握着他的手。
心有灵犀,这就够了。
“你睡一会儿吧?”萧玲珑开腔说话了,声音里却有一点哭腔。
原本闭着眼睛的楚天涯蓦然惊醒睁开眼睛将她拉到身前,“你怎么了?”
“没事。”萧玲珑别过脸去闭上眼睛,眼泪却很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楚天涯惊愕的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飞狐儿,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萧玲珑用心的挣脱转过身去。
楚天涯一时有点愣了。他还真是不明白萧玲珑为什么就突然哭了。
“报——”帐外突然传来阿奴的大嗓门。
看来是有重大军情。
萧玲珑急忙抹了一把脸,“我出去一下。”
说罢就从军帐的后门走了,避开了阿奴。
楚天涯深看了她两眼,一时也不好多问,于是坐到大椅上,“进来。”
阿奴大步进来一抱拳,“报主公,有前方马扩的军报急呈。”
“拿来。”
楚天涯急忙拆开来看,原来是马扩回报说,黑军大将薛玉已经率领他的本部人马,正对着马扩的营寨下寨了。双方相隔不过三里,要是搞个突袭一嗓子没喊完,骑兵就能杀到跟前。
也就是黑军欺红军这边没有出色的骑兵做为主战部队,才敢这么下寨。就像当初完颜宗翰在围攻太原时一样,把营寨建得离太原城很近,他根本就不怕太原的步兵杀出来端他的老巢。步兵跑得再快,也赶不上轻松跑起的马儿,这是事实。
但是薛玉只是下寨,并没有来挑战或是刺探军情。而且,薛玉下的还是一个守寨,寨门遍布弓弩与拒马,并日夜逡巡严防红军袭营。
虽然不能正面交锋的打,但是“深夜袭营”这样的战术打法是很有效的。只要你没防备,一方人马做出了有效的夜袭动作另一方就要判负。
楚天涯看了这个军报,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不停的琢磨:焦文通和白诩,这是什么意思呢?按理说他们是进攻方,既然现出了兵马拉开了架势,就该有点动静才是,比喻派薛玉来挑战一番,或是大队军马集中在一起、集中力量压制与攻打同一个营垒,以求撕开破突口。
可是现在薛玉摆出的是一个守阵,半点进攻的意思也没有。
楚天涯还没有琢磨清楚呢,马上又是两份军报同时送达,傅选与刘泽两个步兵头领同时报说,黑军大将王荀与梁兴各率人马面对他们的寨子下寨了,情况与薛玉一个德行,全是守势根本没有要进攻的架式。
楚天涯顿时头大了,张嘴就骂了出来,“白毛狐狸,你小子想干什么啊?!——远来进攻的金兵求的就是速胜,会像你们这么下寨么,操!”
刚一骂完楚天涯心头恍然一亮,就像一个猛奔的人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折了个九十度,朝另一方又奔了去。
“演习的规则规定了黑军要进攻,但谁规定了金兵就一定要进攻?”楚天涯的脑海里一道道亮光闪过,“当初完颜宗翰不就对太原用过‘锁城’战术么,目的就是要困死太原,让太原城内弹尽粮绝人吃人,不战自乱?——那时候我们还有城池,现在我们是在野外。如果金兵采用同样的锁城战术,这八大营盘可比一个太原城难守多了。因为,谁也料不定哪个营盘在什么时候会出一点纰漏。只要犯一点错误,比喻主动出击了或者是掉以轻心了,焦文通这只沙场猛虎就能抓住这片刻的松懈一击得手!”
“牛!”楚天涯不由得拍案而赞,“白毛狐狸,你牛!”
“这一招以守代攻、守株待兔,用得是真牛!你小子的脑袋也太活了,你是在模拟宗翰汲取了上一战太原失利的教训吧?并不急于进攻暴露自己战线太长孤军深入、粮草紧缺急于求胜的短板,而是蹲下来和我比耐心!——不对不对,是和八大营盘的统兵将领、甚至是小卒们比耐心!就算我不那么容易犯错,但谁能保证下面的每一个人都不犯错?”
“只要其中的一个营盘被攻破,那整个小苍山的防御体系就要被打乱!再或者,你拖住八大营盘、麻痹我们所有人,你却派一支奇兵奇袭我身后断我粮道、或者直接拿下太原,那你就完全胜了!——总之,就算你的部队趴在那儿不动,主动权也还是完全掌握在你手里!”
楚天涯越想越激动,在帅帐里来回的走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的嘀咕。
阿奴看着他,两只眼睛一轮一轮的,也不插话,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迷茫,心里就在嘀咕:主公怎么了?
……
萧玲珑透过军帐的后帘帘缝,看到楚天涯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军帐里转来转去自言自语,不由得噗哧一笑骂了一声“傻瓜”,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以往,不是这样的。
说起来,今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这样。
或许是楚天涯的那一句“明天春天晋祠的冰雪融化了”,让她想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辽国的故土,每年的春天都有冰雪会融化;那个时候,经常是她和父兄还有阿达阿奴这些护卫们一起走在纳钵归来的路上。满载的猎物和欢奔的猎犬,还有苍劲奔放的契丹猎歌。
还有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他们两个同乘一驹从胜捷军的军营回来。后来马走丢了,楚天涯就背她;然后马又回来了,他就牵着马,像娶新娘子回家一样的那样牵着马,还唱了一首比鬼哭还难听的歌,什么山丹丹的那个开花……
然后就是太原的血战,每天都有人死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可能是被一枚冷箭射死在城头,也可能在巷战中被一群金兵砍成肉酱,还有可能是活活饿死,还有可能被一群饿疯了的人把肉刮干净了给吃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