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乡野的生活平静而娴适,比起镇上,范先生倒是喜欢起这村里,同那老人们谈天说地亦是有的聊。
沈三且不管外头之事,闷头苦读,又不理那生意场之事,也错漏了那不少的消息,待听得那江河过来告知他,那供书的印刷坊不乐意再给他们书了,要自个儿开书局了!
沈三勃然,他那前头生意刚是蒸蒸日上,这后头的蛇就咬了上来。给他供书的印刷坊是一家子开的,供着不止这一个镇的书,且不过是瞧着他生意兴旺了,也想来分一杯羹。一个月前就明里暗里地涨了些价,沈三想着那书局刚稳定下来,权不愿同他们闹翻,没想着这后手在这儿。
那头江河打听到那印刷坊的夫妻在镇上也买了个商铺打算开书局。
沈三这些年都是同他家拿的书,来往也多年了,竟是被他们反咬一口,气急而怒,沈三此人颇为记仇,此时且把这一一记心底,待闲下手,再同那夫妻两好好算账。
好在沈三有库存的准备,他做事好留一手,那些字书应是能支撑一个多月,此刻他却不得不考虑之后事儿。
且只能撑一时半会儿,得赶紧找个新的印刷坊。
沈兴淮却拉住他:“且吃过一次亏,谁知下一家且不会如此?”
沈三素知这儿子头脑不同寻常,主意也素比常人多,也不将他当寻常小孩看待,有事也竟是问他如何。他这般说,定是心中有想法。
“你说该是如何?”
沈兴淮:“这求人不若求己,若这从造纸到印刷再到那售书,都能够包揽下,且就不用受制于人。”
沈三同他盘膝而坐:“咱们并无技术,纸从何造起?印刷也无经验可言,”
沈兴淮瞧了他一眼,似是在说他怎的如此之笨,且耐着性子:“不会挖人吗?专门找那些会这些技术的人重金引诱,就是那小徒弟也姓,只要知道那步骤,多试上个几回,并不难做。这造纸且先放一边,就那印刷,我曾在一书中看过一印刷术,名活字印刷术。”
沈三好奇:“何谓活字印刷术?”
“在用胶泥刻成的毛胚上刻上反体单子,火烧令坚,排版时放置一个铁板……”沈兴淮努力想着《梦溪笔谈》的内容,说至最后也是说不下去,道:“问问先生吧,许是他知晓。”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了?”
“哪里记得,野书吧,亦或是道听途说,记不大清。”沈兴淮囫囵地说。
问过范先生,范先生还真知此事。
“我前些年在徽州之时,曾遇到一人,姓毕,做过此种印刷,印刷速度极为之快,而他描述关于印刷的著作也跟他一起进了棺材,我也不知细节,而他那印刷之术还未传及天下。我也只知那活字印刷,字是刻在胶泥之上,也可用铁块、铜块。”
沈兴淮默想着,果真活字印刷术已经出来了。历史总是有这般惊人的相似,即使如今已不是宋朝了。
沈三有些意外,思索着想来试一试,寻来沈二,他于这手艺活最是在行,描述于他,不日便用胶泥烧制胚胎,这雕刻一项确实繁琐,皆是那细小的字,需那木活手艺灵巧之人做得,做成几排活字,放入铁框,印上一次,那字迹清晰同雕版印刷也不差分毫。
只是这回且是试验,做的粗糙了些,若是再能研究改进一些,且可更快速美观。
沈三下了个主意,这法子可行!
第19章 019
这外头靠不住,自然是靠自家,沈三行商这些年,也深知这利益的交情着实浅薄,说断就断,如同他儿子所言,求人不如求己。
他想来想去,这活儿也就他二哥可做,他亦有意拉扯自家兄弟一把,这几年若非身后有着两位兄长帮忙,他这日子也无这般快活。两位兄长皆是老实人,心中弯弯道道少,不适行商之道,却是可托付之人。
向来印刷坊这类,皆是家庭作业,一家人劳作。他日后定是无暇看顾这些,但若这印刷坊建成,定是他后边的大本营,不交给心腹亲近,他也不放心。
他一家人凑到一块儿商谈此事。
沈老太恶咒道:“那黑心肝的,这开门做生意,没个信誉,怎得立得起来,日后铁定就那关门的下场,还坑别人!”
沈老头也是满脸厌恶,这夫妻两心眼子都是直顺的人,若不然也不会教出沈大沈二这般正直老实之人,沈三且就除外吧。
“这种人哇,讨不到好的。老三,那你咋办啊?你叫着咱是不是有啥事儿交代?”
沈三点头,“我从范先生那儿得知一印刷之术,比先前的雕版印刷快多了,我同二哥已经试验过了,可行。我想着,开一个印刷坊,也好无后顾之忧。这世间,也就家中亲人可信。这些年,若非大哥二哥在后面帮我,我且也走不稳当。我走上正轨后,却没什么可帮大哥二哥的……”
一番话说的一桌人心里热乎,沈老头沈老太更是展颜,这三个孩子能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也不枉这兄弟一场。
沈大板着脸道:“奈说啥哩,咱们家这日子过成了村里头顶好的,腾倒(若)没奈,我们这还在耙土。”
沈二皱着眉:“就是这话,咱兄弟三个,奈最聪明,走在前头替咱们开路。咱们也就只能否拖奈后脚。”
黄氏和花氏想到这些年沈三对他们两家的照拂,也是无话可说的,这村里头男丁多的人家谁像他们家这般好,不是争这争那的,为那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争个你死我活。倒是家和万事兴,这一家三兄弟都各有出息,且又相互关照,此时她们就无比佩服公婆两。
沈三笑道:“有大哥二哥这话,我心满意足。且听我说下去,我这印刷坊定是管不了,我镇上和县里头都还有商铺,没法子顾那么多。这印刷坊也只能交给大哥二哥替我看着,大哥正直公道,二哥有手艺。我出钱,大哥二哥出力,咱们各占三分成,其余一成,给姆妈和阿耶。”
沈老太首先回绝:“我和奈耶否要,奈们每个月都给我们钱,老头老太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沈大说:“我哪里当的得三成,你出钱,老二出力,我啥都不出占了三成也不行,我也出点钱。”
黄氏暗骂这木鱼脑袋,他弟弟一片好心意,他这凑上去给什么钱啊。
花氏欣喜异常,这印刷坊若是开出来,这家里头又能进账不少。
那多余的一成谁也不愿要,沈三思索一下便道:“那剩余一成便给族里吧,充作咱们一家每年给族里的供奉,如何?”
一家人且都没意义。
说到族里,沈三亦是有个想法,这思路渐渐清明,道:“这印刷坊办起来以后,咱们家人少,定是要招人手,就在族人中选,且定下这个规矩,这印刷坊中人,得必须是咱们沈氏一族人,入了沈家族谱的。外路人,不安全。”
沈老头颇为赞成,这外族人,若是学去了这技术,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黄氏和花氏虽不喜这规定,却也不大敢反驳沈三之言,这婆家最忌讳的就是不替自家考虑,从利益角度,这的确有利于自家,自家权益同娘家衡量之下,还是自家重要。
沈老太同娘家感情淡泊,自是不会替他们考虑,年纪也这般大了,更注重这一大家子,眼睛斜了斜两个儿媳妇:“对,必须得是咱沈家人。这规定得记好了,这印刷坊是咱们一家三户的,公有的,且不许哪个人拿出去做情面!这事儿必须现在就给说清楚了。”
花氏微微低下头,脸面有些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