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有些跛脚,行走不便,年轻时和老侯爷上过战场落下的毛病,后来就一直跟在老侯爷身边做事。
李伯笑着,眼角的皱纹耷拉下来,慈和地望着他:“趁着如今还能动,多帮你做些事儿。”
江垣是他看着长大的,刚断奶就送到老侯爷这儿,老侯爷老夫人抱着哄着,大一点就跟老侯爷到练武场去,年纪小小,又要练武又要读书习字,过得比府中其他的少爷都要累,这孩子自小就崇拜老侯爷,学得侯爷一身本事,儿时稚语铮铮:“要同祖父一般做大将军。”
只可惜造化弄人,老侯爷在世时常叹息,对他道只可惜他并非长孙。
好在阿垣是个坚毅的,仍旧走出来了。
且是这般拳拳之心,江垣亦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回绝,只能让他多注意身子,他比祖父小上几岁,又是满身伤病,江垣自幼将他当做长辈,如今已失祖父,不愿再失一长辈。
李伯既是知晓,便是瞒不过祖母,老夫人本就心犹孙儿同家中关系浅薄,如今还要买地造房,怕是要搬出去,她更是忧心,“我知你不喜家中,可好歹念着些我,待我百年之后,你再是如何且也随意了,你未成家便是要搬出去,可不戳我心。”
江垣忙是安抚:“祖母怎得这般想,我买地是为了造宅院,可并非如今便搬出去。我且是想着,待日后分了家,我便也早些从大房分出去罢了,分家也只是分个家业,且是血缘在,如何能说断就断。分了家,我也好有个落脚之地。”
江老夫人面色稍安,神色依旧戚戚,这家定是要分了的,如今重孙儿都有了,且是人一多,矛盾亦多,江老夫人亦是有分家的想法,奈何念及几个还未婚的孙儿,便是有那恻隐之心,阿垣影响不大,但下边几个庶出的孙儿,若是分了家,没得怀远侯府的牌号,怕是婚事不大好寻。
江老夫人又是落在江垣身上,且是叹息一声,阿垣面上再是和煦,内心却是极其疏离,也就待她和老头子亲近一些,便是亲生的父母也是隔了一层,同家中的几个兄弟姐妹亦是不大亲近,并非冷心之人,却多有孤寂之感。
江垣拉着她的手,道:“我就盼着祖母可以长命百岁,到时候搬过来同我一道住,您可安静颐养天年。我欲将宅院造成苏式园林,且望祖母赏光赏光,屈尊到我这寒舍多待上几日。”
江老夫人笑着伸出食指:“你这小子,还未有个正经媳妇哩,若是你能生几个孙子孙女给祖母逗一逗,祖母且是考虑几分。”
“孙儿倒是想。”江垣叹息一声,眉宇间多有几分落寞。
江老夫人起疑,难道还真是有了?她心中翻过几个人,过了大半辈子,江老夫人那点子脑力还是有的,这买地皮起宅院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好的想法,道:“你老实同祖母说,你在外头可是有了女人?”
江垣哭笑不得,忙道:“祖母何出此言?阿垣每日出了上值,便是在这家中,偶尔去淮哥那儿。”
江老夫人脑中灵光一闪,沈家,可不就是打蘇州府而来,阿垣为何要造一座苏式园林,这女人的第六感且不会因年老而褪去,她心中浅浅地埋下一个怀疑,“你且老实同祖母说,你可有喜爱的女子?”
江垣沉默几分,江老夫人心中那怀疑渐渐扩大,过了几分,江垣道:“不满祖母,确实是有。”
江老夫人心思绕了几个弯,阿垣这般难以出口,可是那姑娘家世有碍亦或者如何?她早便想过,只消那姑娘可还过得去,孙儿喜欢,她便也是认了,可若是那姑娘当真不行,她定是不允的。
“可是哪家姑娘?”
江垣说了,江老夫人便是一副果真如此,阿垣隔三差五往沈家跑,即便是关系好,且也非这般殷勤,得知是那沈家姑娘,江老夫人便是放了心,且不是那等子上不大台面的便好,虽是家世差些,但亦是看得过去。
再者,江老夫人想到范妹夫,略有几分活络之心,沈家虽是简单,可有范妹夫在,皇帝侄儿多半是会给几分脸面,且是那一年,老头子送阿垣到蘇州府,不无那般心思。
脸上便是多了几分笑容,江老夫人狭促地看着他,江垣难得有几分紧张,江老夫人抿了口茶水,幽幽道:“难怪隔三差五地往沈家跑,宅子要造成苏式园林,且是在这边等着我呢。”
江垣道:“望祖母怜惜。”
江老夫人也不为难他,心中亦是欢喜他有成亲的意愿,且也不逗弄他了,“沈家可知?”
江垣摇摇头,他亦是不知他们知不知,沈叔心眼子尖,淮哥亦不是好骗的,他也没得肯定有没有露出过马脚。
“若我此时去提亲,沈叔江姨定是不会乐意,且是拒绝一门亲事有万千个理由,而结成一门亲事却是很难。沈家素来无攀附之意,江家门第再高亦非他们所想。”
江老夫人面露赞同,“此是有节操的人家,多是有几分能耐。”
且是那等子发展无望的人家,才会一个劲想着窜上跳下,恨不得攀上那登天的梯子。这越是自己有能耐的人家,便是不怵这些,因为自个儿有能耐爬上去。
江垣便是为难,江老夫人缓缓道:“想必你有那心思也不短了,祖母便是替你想想法子。”
不日,蜜娘在家中稍稍修养了一番,且是几日中她收了不知多少帖子,认识的不认识的,以身体不适的名号推掉了一些,休养几日,却是不得再赖下去了。
若是请了她的,定也是请了陈令茹的,她去不得,陈令茹却是要去的,可是累坏了她,待是蜜娘好上几分,她便是道:“你可不能再这般偷懒下去了,当真是累坏我了,你倒好,在一边躲个清闲。”
蜜娘便是好生安抚了好一会儿,答应她后头的请帖定会一道去。
陈令茹又是抱怨:“这今年的首饰也都没个新花样,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样式,这些日子邀约太多,我带来带去的,这样式都带完了。”
蜜娘亦是觉这些个花样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也不觉如何,随口一道:“可不,还没得我画的花样好看。”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便是茅塞顿开。
第92章 092
蜜娘本就精通写实画,虽不能如同她兄长一般,构造一整栋宅院,但就一些首饰什么的倒还真难不倒她。
她善用颜料,又是写实,很轻易能把自己所想要的花样给画出来,姑嫂两人如同打开了新世界,一个下午都在讨论花样,蜜娘用细毛笔沾颜料画,细节处要一点一点地勾勒,最大的问题也便是不知能否造的出来。
两人兴致勃勃的琢磨了一下午,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了首饰的魅力,江氏见她们玩得开心,亦是高兴她们找个乐子,道:“改日我帮你们把样式做出来,这般也好,自个儿画得,就不会同人家撞了,咱们家这首饰可就交给你们了。”
两姑娘也正是在兴头上,一下午就画了三四个样式。
待傍晚沈三和沈兴淮回来,江垣同沈兴淮一道下值,一道回来了。
沈三听她们想自己打样式,便是大手一挥,道:“过几日给你们找些宝石珠子来玩玩,要做什么样式便做什么样式,女儿家多些首饰才好。”
陈令茹捧着碗笑,进了这个家她才发现,公公婆婆当真是疼闺女,也把她当闺女疼,不似她爹,虽是疼她,却总是含蓄不多言,公公却是把她们宠得没边,要什么给什么。
家中人少,向来都围一个小圆桌吃,靠的近些,瞧着便热闹一些,蜜娘的对面便是江垣,见着他且就想到安国寺那一番话,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低头数着碗里的米粒儿。
江垣目光轻轻瞥过,笑着接话道:“我那儿刚巧有一盒宝石,明日我让人送来给你们玩玩。”
江氏忙道:“如何使得,给她们玩那些宝石,可不败坏,她们可也就图个新鲜,玩几日便是没了兴趣,少糟蹋那些好东西哩。”
虽说阿垣同他们熟得很,也日日在跟前晃悠,可那也是侯府少爷,这宝石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他那儿的东西定也是不差的,阿垣无所谓,可江家会如何想。
沈三亦是似笑非笑,若开玩笑般地说:“阿垣,你这宝石可是得留给未来媳妇的。有我这做爹的在呢,你同我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