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着闹着,正撞上那贾语博。
薛浅芜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贾语博略显尴尬,却也打招呼道:“正想派人接你来坐坐呢,这下倒省了烦!”
薛浅芜干笑道:“是啊是啊,我来看看喜儿!对了,高府衙的精神……好些了吗?”
贾语博没有吭声,只看了看苏喜儿。苏喜儿的脸色沉黯,低低地道:“他回来后,极不配合医生的治疗,还一个劲地嚷着要杀了我,疯子一般,谁都劝他不住,最后声嘶力竭,喊破喉咙累出了血,就死去了……”
薛浅芜半晌才道:“下葬了吗?我能否看看他的尸身?”
苏喜儿的泪滴下来,用绢帕擦拭道:“不知哪个奴才,可能平时对高义父不满,连他死了都不放过,竟一把火烧了他的屋子!我问不出结果,气急之下,全赶走了那些仆人!如今我的心里愧疚得很,失手杀了他的爱女不说,连义父的全尸都没留得,我该怎生对东方大人交待啊?”
薛浅芜默了很久,安慰她道:“这事不能怪你,你也不是有意为之。等东方爷回来吧,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苏喜儿“嗯”了一声,戚戚不再言语。贾语博看她们聊,也没什么可插话的,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薛浅芜闲坐了半晌,要告辞了。苏喜儿拉住她的手,跪了下来:“我早把你当成了姐姐,你得帮我一把……我从未遇过这么多事儿,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无措极了!姐姐要在东方大人跟前,替我说些好话!”
“起来起来!”薛浅芜扶起她,笑道:“我都说了这不怪你,你担怕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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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悠寂如水,薛浅芜扳着手指,根据赵太子来京城所花费的时间,测算着东方碧仁何时归返。如果她的数学没有倒退,就该是明天了。
一旦盼想起某个人,漫漫长夜,分分秒秒,可就分外难熬。薛浅芜脱掉鞋子,然后很快穿上,走几圈儿,又脱掉,再穿上。如此瞎折腾到了半夜,猛然看到窗外有个影子。
“南宫峙礼!”薛浅芜凭着以往的经验,轻声喊了出来。
窗外的人似乎一颤,并不回话。薛浅芜打开房门,跑出去看。
与月色混为一体的,不是东方碧仁是谁!薛浅芜愣在当场,神仙哥哥也会深更半夜走穴?
对视很久,薛浅芜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欢快问道:“怎么连夜就赶回了?”
东方碧仁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失落:“你是不是约了别人?”
薛浅芜怔了片刻,悟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慌张对天指誓:“绝对没有!你好像是那孙悟空,用一根猴毛造出了很多自己,全装进了我的心里,你不停的晃啊晃啊,满心都是你的影子!哪有罅隙容得别人?”
东方碧仁的笑容轻轻绽开,走进屋道:“刚才你喊的人是谁?”
“哦,那个人啊……”薛浅芜恍然道:“他是一个贼头,总自称为纸啊礼的,还爱爬墙吓唬我,我当又是他来了呢!”
东方碧仁泰然轻松下来,温文尔雅笑道:“我还以为那是一个偷心的贼头呢!”
薛浅芜望着他,傻乐着不说话。东方碧仁握着她的手,眉峰蹙起:“怎么如此冰凉?要多加衣,记住了吗?”
薛浅芜狠狠点头:“神仙哥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照做不误。”
东方碧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嗔她:“你就只会对我甜言蜜语卖乖,弄得我的心里都是怜惜!”
薛浅芜仍是瞧着他笑。东方碧仁大惑不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看什么?我风尘仆仆,赶来得匆忙,难道脸上沾上灰了?”
薛浅芜哈哈笑着,开心极了:“真不愧是蓝颜祸水,你的这张脸啊,就算沾了灰蒙了尘,还是不改俊俏本色!我一看见你啊,就忘了饿忘了冷,反正所有与苦难有关的,全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东方碧仁暖暖笑着,不知何时竟爱上了听她瞎掰。看她花痴犯傻,听她毫不掩饰的赞美,都是一件顶快乐的事,在她身边他可无尽的轻松惬意。
“你把太子送到京城了吗?”薛浅芜有一搭没一搭道。
东方碧仁像是累坏了,躺在她那张小床上,迷迷糊糊地回应:“也算到了。临近城门的时候,折了回来;不然若被母亲知道,就有得耽搁了。”
“你的母亲对你管教很严?看着你就是个忠臣孝子啊……”薛浅芜真心道。
“人生在世,为人臣为人子,所求的不就是这些?我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东方碧仁轻轻地道,仿佛梦呓一般。
薛浅芜俯首静看着他,伸出手指,试图抚平他的眉毛。
他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前,眉峰渐渐舒展开来,睡得酣实而恬淡。薛浅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现实的烦心事一桩一桩朝他卷来,白天操劳,夜里再睡不好,她该多心疼啊。
一坐一卧,不知不觉天色苍亮起来。东方碧仁闻鸡而醒,看到薛浅芜耷拉着头点来点去,小鸡啄米一般,不禁低低叹了一声。
悄悄下来,把她整个抱在床上,紧紧掖好了被褥,他方去了。
薛浅芜睡到日中,一摸身侧,感觉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猛地想起昨夜东方碧仁来过!那是梦吗?为何醒来之后怅然若失?
原来她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很快乐,可是当他离去,哪怕只是短暂的小别,亦会非常的辛酸失落。怪不得鸳鸯眷侣,总是成双成对,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过多久,其中的种种不可思议,都在今日得到了些印证。
丐帮的兄弟姐妹们见她睡得沉沉,不敢叫她。他们对这寨主,存有神秘的敬畏。他们从不敢问她的行踪,或许昨晚,她又为了水浒仙寨的发展大计,登堂入室夜游去了。
他们先按她的食量,盛了热饭出来,然后放在锅里温着,以免寨主起来叫饿。
太多的相思牵挂,薛浅芜匆匆扒了几口,放下筷子,径往东方碧仁的驿馆赶去。
来到驿馆,里面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薛浅芜止步一听,是苏喜儿和贾语博!这小两口,消息倒是灵通,东方爷的屁股才刚挨着驿馆的椅子,你们就赶来了。
薛浅芜不想打搅他们汇报丧事,准备悄悄退出,却听东方碧仁问道:“喜儿姑娘,你就因为找不出那放火的人,就把高府百数十位仆妇都赶走了?他们无以糊口,怎去维持生计?”
苏喜儿颤声道:“东方大人,民女实在有苦衷啊!高府衙是这烟岚城的父母官,不管政绩如何,总算是有俸禄的!他养那么多的奴仆,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我和语博,倚仗义子儿媳的身份居在高府,唯恐他们不服,再加语博尚无官爵,整个家里只出不进,怎么也养不起这些人啊!”
东方碧仁沉吟了会儿,淡淡说道:“先起来吧,这事放放再说。”
苏喜儿道了谢,和贾语博一起出来,看到薛浅芜,亲亲热热叫道:“姐姐,你也来了……”
薛浅芜看她这般热络,跟先前怡园里的病怏子判若两人,也为她高兴道:“喜儿妹妹早啊!”
苏喜儿拉着她的手道:“数日难见一面,真是想得慌!不如姐姐,去高府和我一起住吧?义父刚刚去了,家里总笼罩着伤悲,没有一点生机,我又是个胆小的人,姐姐去了给我壮壮胆嘛!”
薛浅芜听她说得在理,却放不下仙寨,为难地望了望东方碧仁,对苏喜儿道:“有个会疼人的丈夫,还用我壮啥胆?放心去吧,人死如灯灭,灭而精气尽,喜儿妹妹只要养好身子,就不会想这些混乱的了!”
东方碧仁移步出来,站到薛浅芜的身边,面容平静道:“是啊,喜儿姑娘太善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