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蔻公主大惑不解:“设计一番,却又放她们去,那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李皇后的目光,平稳淡静,仿佛历经波澜起伏之后蓄成的深潭,满而不溢,容量至大。她自有她的考虑。且不要说作为国母,私自立案处置民女,显得有失身份,于法不容,她更有着别番计较。
通过对这事的处置,她可以看得出,东方碧仁爱的立场有多坚定。以及女儿心仪的这小伙子,处事能力究竟有多非凡,以前自己是否看走眼了。若是合格,完全符合她心中所求的女婿标准,那么把蔻儿许给他,也就更放心了。至于放走的那女子,既然能放她走,也能收她回来,只是时机未到。何况太后那儿,被烧伤了,只因惦念着特制鞋的缘故,仍是施加恩典于她,不肯降罪,就足以证明了暂时动她不得。
综合凡是种种因素,现在解决掉人是不智的。
素蔻公主看李皇后端然立着不语,怯怯又问:“母后是不向着蔻儿了么?”
李皇后拍拍她,重重叹气:“蔻儿啊,任何事情都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一劳永逸,太天真不切实!你了解仁儿吗?你知道仁儿对那姑娘的情有多深吗?你知道仁儿在涉及到公私纷争时,办事能力和效率如何吗?母后只是想看一看罢了……”
素蔻公主听得半知半解,糊涂地道:“那又如何?女儿果真不明。女儿爱他,这就够了。”
“母后也算聪明一世,却怎有你这样不开窍的女儿?”李皇后的声音寒厉起来:“你好生揣摩吧!揣摩不通,就看着母后怎么做就是!不该问的,别再问了。”
素蔻公主闻言,不敢再问。唯唯诺诺跟在李氏的屁股后,不走也不吭声,就那样对怄着。
李皇后无奈,这女儿的牛脾气,也是打小惯出来的。扭转了头,看着素蔻公主,似自言自语道:“仁儿若是千方百计为她开脱,你当如何?仁儿若是秉公处理,又当如何?”
素蔻公主想了想,斟酌着道:“若是前者,证明东方大哥极为爱她,女儿无法与她一决高下,必须除掉她才能行;若是后者,只怕她的活路不大,女儿得了机会,还用担心她么?”
“却也未必……”李皇后踱了几步道:“仁儿若是为她因私殉法,自是用情至深,但在朝政纷争中,感性的人,往往容易沦为牺牲品,一个太过感性的人,注定难成大事。话又说回来了,他若铁面无情,对喜欢的女子毫不心慈手软,母后也有担忧啊。”
“担忧什么?”素蔻公主好奇问道。
李皇后眸子间有伤隐现:“一个连挚爱女子都能放下的男人,该是怎样的狠心和魄力!美其名曰,为了公正,为了朝法,实则为了权力!可以牺牲挚爱的人,其心必不在小!母后又该担忧你的太子哥了……不仅为你迁哥担忧,还为你担忧啊,你就算嫁了他,将来万一有个什么差错,逢上什么不测,他连你都不顾了,母后能放得下心吗?”
素蔻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分辩道:“母后,您多虑了!东方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您所说的两种情况,都有些极端了,蔻儿相信,东方大哥会找到折中之道的!”
李皇后点点头:“本宫也希望他更好一些,毕竟关乎我蔻儿的幸福!不是母后极端,而是母后的生命中,偏偏就出现了这样两个男人,一个死了,一个活着……”
说到这儿,李皇后戛然而止。
素蔻公主却也有着八卦潜质,离谱的是,她所八的竟是母后李氏之卦,她若有所思道:“死去的那一位,应是母后的青梅竹马了,也就是感性的那位;而活着的,野心勃勃,莫非说的是父皇?”
素蔻公主的嘀咕,一字不差,全落在了李皇后的耳朵里。
“别再胡扯!”李皇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时,就开始责起了素蔻公主。
其实,哪里仅是女儿的错?她看淡了这么多年,夜回梦转,一直以为早忘记了,不仍旧是难以磨灭?
在旁人面前,她包装起自己,紧紧裹得严实,缄默绝口不提,然而随着女儿渐知情事,她竟屡次控制不住,和女儿倾诉分享着,却又屡次像刺猬般,狠狠地躲进自制的坚硬壳里。
作为女人,处在权力巅峰,君王是她丈夫,她是皇帝正室,是容不得撒娇和感性的。哪怕心里再苦再累,已然无路可退。
若苦,就自我吞咽;若累,就自我调节。反正新人笑旧人哭,在皇室中一茬又一茬的上演,不缺她这一个。漫漫长夜,更漏声声寂寥,她有足够的空间,去消磨身心的苦累。
疲惫是人生的长存状态,只不过很多人的疲惫都是自找的。取舍在于自身,既选择好了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更何况身为女人,有时迫不得已,身不由心,在尘埃里随波逐流,颠沛辗转。
素蔻公主最看不得母后伤怀。在她眼里,面容亘古不变的李皇后,一旦有了情绪波动,她就觉得慌乱而不踏实,仿佛靠着的一根强有力柱子,忽然动摇松土了般。
她印象中,母后该是恬然不惊、运筹于帷幄的。母后乱则全盘散。
素蔻公主的泪落下来,泣然求道:“以后蔻儿……再也不拿这些伤感事儿,问母后了,母后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蔻儿好怕,母后忽然不开怀了……”
李皇后绽笑道:“蔻儿,有你,有你太子哥哥,母后怎么会不开心呢?母后是太开心了,开心至极,有时忽生忧虑罢了!”
二人正自说着,一个侍卫慌张来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刚带女贼和她姐姐,从后门绕出甘泉宫时,就被东方大人追赶上了。人已被拦截了,东方大人正在向俩姑娘询问情况,只怕要不了几时,就要闯进来了。”
素蔻公主有些心虚,面色发白地道:“母后,这该如何是好?”
李皇后道:“让他们闯,母后在这儿等着。”
素蔻公主急道:“可是……私闯后宫,可是犯戒的啊!怎能看着东方大哥……”
“蔻儿担心什么?”李皇后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仁儿拥有特权,当涉及办案时,可以罔顾一切宫规枷锁,只需提前让人通报就行。如今他是正当而来,没出什么差错,不会被你父皇追究的。”
素蔻公主松了口气,心仍在嗓子眼悬着。
未过多久,只见东方碧仁带着两位女子,过来拜见。素蔻公主看着东方碧仁,思维短路,一双痴情眼睛如醉如幻,看得魂飞七窍,忘了今昔何年。
李皇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只扶东方碧仁起身,道了一句:“仁儿不必见外,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就是。”
东方碧仁看了看身后二女子,不动声色地道:“皇后娘娘一直宽厚大量,今却不知她俩犯了何错,而不受待见呢?”
李皇后似是觉得此话有趣,反问一句:“本宫只是秉公办事,抓到盗贼,交给刑部处理罢了,哪有待见不待见的区别?”
东方碧仁答道:“只怕证据未必充分。皇后娘娘何不先让她们起身说话,若有冤屈也好解除?”
李皇后恍然哦了一声,挥手让俩姑娘起来,笑着对东方碧仁道:“仁儿,莫非你觉得冤枉了她们?”
东方碧仁不答,转向素蔻公主问道:“妹妹,能让我看看装戒指的匣子吗?”
素蔻公主不由自主一颤,摸不着他之意,自己又没主见,就望向了母后。李皇后吩咐道:“翠儿,把匣子呈上来。”
装饰精美华贵的木兰匣,被呈出了,那枚举世无双的猫儿绿水钻戒,惊艳地静躺在其内。东方碧仁紧皱着眉,问道:“这就是被丐儿拿去的那戒指?”
一提起薛浅芜,素蔻公主的精神头立即大好,抢着答道:“怎么是拿去的?分明是偷去的!戒指在她衣兜里面搜出,难道还会有假?”
东方碧仁泰然一笑:“戒指确定是从她衣兜里搜出的?”
李皇后没开口,素蔻公主激动地道:“在场几人,有目共睹,莫非大家都错看了不成?”
说罢,小嘴一撅,很娇俏不依地对东方爷道:“你可不要偏袒!这事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