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一男子,产生如此关怀之情。薛浅芜却是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她。东方碧仁与薛浅芜的心思一样,看了赵迁好久,才放了心。相信他也只是有熟悉感,并没认出丐儿。
晚膳进行到了中场,比起一开始的肃穆,氛围轻松很多。赵渊沉吟了一会儿,捅破了窗纸道:“上次在蔻儿的庆生宴上,发生那件意外事儿,也是有目共睹!如今朔儿情况不好,要把蔻儿嫁人冲喜才成。朕忖度了很久,也没找出个合适的驸马人选来。想着仁儿蔻儿一并长大,两家又是深厚关系,现在他俩也不小了,该是成婚宜家的人了。不如凑着今晚,大伙儿商量一下,把这事儿定下如何?”
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承受。
皇上赵渊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一锅煮了很久、就等盛出的汤,加入了各种料。酸甜苦辣,品在每人心中,滋味不同罢了。
君无戏言,既已说出,就无收回之理。容不得反驳,容不得拒绝。
素蔻公主粉脸满是激动,差点喜极而泣。几位妇人甚感宽慰,长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东方槊不表态,脸色泰然无波。仿佛这所有的一切,与他关系不大。宰相府要娶进的媳妇,是谁倒没什么打紧,他只是一个见证者,辅佐以公公的名义罢了。
赵太子有些无奈,看着东方碧仁。那又如何?悲哀的岂只有东方弟?自己不也一样,对于婚姻毫无选择余地?何况东方弟是妹妹的心上人,终究是相熟的,强绑在一起,也不至于太生分了。而自己面临的则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有朝一日,忽然睡到一张床上,多么可笑,情何以堪?
东方碧仁不料想,皇上直接说了出来。连询问都没有,就这样决意了。
薛浅芜透过浓厚的妆,悲哀地看着他。东方碧仁急得俊脸通红,张了好几次嘴,都在妇人们的举杯庆祝中,岔了过去。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婚期商定在了本月十五。
扳着手指算算,几乎没有准备时间。不过对于两家来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该置办的早齐全了,剩余的主要是讲讲排场,走走礼仪形式。
东方碧仁苦于插不上话,站起身来。梅老夫人察觉儿子意图,忙过来按着他,满脸含笑地道:“仁儿,还不谢过皇上赐婚?”
“这……”东方碧仁额上流着汗道:“我不喜欢……”
话没说完,李皇后接话道:“皇上,还有迁儿!”
柳淑妃一听姐姐开了口,也欢喜跟着道:“是啊,迁儿比着仁儿,还大上些许月!哪有哥哥未娶,弟弟先成家的道理?索性来个双喜临门,两个娃儿同日娶妻得了!”
赵渊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们不说,朕还差点没想到呢!听说那个……叫做采娉是吧?是个难得贤惠的好姑娘啊。”
这场指婚闹剧,越发乱了。此时焦躁的不仅有东方爷,还多出来个赵太子。
东方碧仁急怒挣扎,尚有缘由,皆因心有所属。赵太子迁就奇怪了,他没心仪女子,立个像样的太子妃,来为皇室传宗接代,本该是好事啊,为何也是一副便秘表情呢?
排斥也罢,不喜也罢,反正在长辈妇人们的操纵下,他俩没了一点儿发言权。赵迁尚能勉为其难,涩涩饮了半肚子酒,接受了这事实。东方碧仁却不行,终于爆发,吼了出来:“能听仁儿说一句不!”
全场被这一喝,震得鸦雀无声。
见过一向温和如玉的人,发起火来,是怎样一番场景吗?就像漫天冰雹,劈头盖脑砸进了静潭里,波涛溅起,拍打溅湿岸边乱石。
梅老夫人看着儿子激动的脸,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捂着胸口闷叫一声,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母亲!”“夫人!”“伯母!”“姐姐!”纷杂声音同时响起。
薛浅芜的心,于刹那间,如坠冰窟。梅老夫人这病真够及时,一切皆成定局。
第一贰六章沙砾碜心间,何以度流年(上)
梅老夫人忽然昏倒,赵渊急忙传太医来诊看,结果也没验出什么毛病,只说苦心劳神,气血不足,静泊调养,歇歇就会好起来的。还特意嘱托道,半生操劳,到了这般岁数,万不能费心太重了,不然屡次昏厥下去,恐怕就难治了。
李皇后深有同感,红着眼眶儿道:“还不是这些儿女们,净不让人省心!但凡事事顺着父母的意,懂得长辈们的良苦用心,哪里会有这种局面?仁儿相比还是懂事的,我却更苦了,蔻儿迁儿两个,都特别爱闹腾,片刻不能让人安宁,早晚一天,母后的心血都为你们耗尽,你们就遂愿了!”
这话不仅让赵太子迁、素蔻公主愧疚汗颜,听在东方碧仁耳中,更是难当。
李皇后口中责怪的是自己那一双子女,却把东方碧仁绕进去了。或者是说,言此及彼。
赵太子迁说什么也不会再反对婚事安排了。东方碧仁满腔块垒,然在母亲病倒当头,也不好说出半个反对的字眼来。
赵渊派人备了舒适的马车,送东方槊夫妇回府去。梅老夫人未过多久,就醒来了,只是看着身子骨虚弱得很,仿佛只要稍微劳累生气一下,就又旧病复发了,连日在病床上躺着。东方碧仁本孝,让薛浅芜先独自回新府,他留下来照顾母亲。
孰却不知的是,梅老夫人一直暗暗与宫里的李皇后、高太后联络着,准备着婚嫁事宜。
东方碧仁看到里里外外打忙的人越来越多,宰相府一天比一天出落得喜庆,忍不住问:“他们这是作甚?”
梅老夫人答道:“母亲心里长期发闷,想要看些喜庆颜色,调整一下。”
东方碧仁总觉得不踏实,那天皇上忽然指婚,又逢上了母亲昏倒这个变故,不会就真仓促定下了吧?
凑着空儿,去宫中看赵太子迁。结果发现宫中也是一派喜庆忙碌景象,赵迁却是格格不入,独自卧躺在花丛间,半壶残酒,自暴自饮。
东方碧仁惊问缘由,赵迁愁闷地道:“你竟不知道吗?这月十五,太子妃就要进门了,我却没半点儿当新郎官的喜悦感!”
“竟这么快?”东方碧仁变了脸色道:“那晚的草率决定,怎能当真?照你这么说来,咱兄弟俩同日娶妻,也是势在必行的了?”
“亏你向来聪明!被蒙混到了这地步?”赵迁眯着眼看他道:“我就不信!宰相府能没什么动静!”
东方碧仁只觉事态严重,措手不及。也顾不得与太子相商了,忙返回宰相府,奏梅老夫人道:“母亲,你现在生着病,如何看着仁儿成亲?这事绝对不成!恳请母亲托了媒人,暂把婚期缓一缓吧。”
梅老夫人闻言知意,无法瞒到洞房花烛之夜。只流着泪对儿子道:“皇上当众指婚,金口玉言,怎能更改?你当时不反对,现在一切都定局了,若再提出悔婚,你把皇上置于何地?你还让蔻儿活了不?你把母亲置于何地?”
接连问了一串儿后,梅老夫人忧心忡忡伤感地道:“儿啊,东方家的担子,可都在你身上的啊!你若任性,就先别管母亲,任我病死算了!”
东方碧仁进退两难。事情尚未解决之前,又不好去新府见薛浅芜。接连数天,他都苦苦守在梅老夫人房中,企图说动母亲,可是徒劳无功。
赵太子迁他俩,真谓同病相怜,聚的日子自然就多了些。别人都在张罗忙得昏天暗地,他们却在醉中度日。
这几次去宫里,竟没见到素蔻公主,不然东方碧仁定会从她着手,推去这门婚事。
装作无意问起赵迁,自己都是河里的泥菩萨,难以保全了,赵迁哪有兴致理会这个?醉得摇头晃脑地道:“女孩子出嫁前,你见哪个抛头露面,出闺房胡乱跑的?”
东方碧仁越发坐不住了,心如煎炒烹炸,说什么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无论如何得见见薛浅芜,把这事情告诉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