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反驳道:“那也未必!还是防范着好!有人虽然貌美,但就爱凭借这资本,进行诱骗!这个世界上,最爱说谎的,一般都是漂亮女子;最不靠谱的,一般都是貌美男子。”
荷花屠听得不乐意了,反驳道:“这下你就错了!你看我家荷儿,美如天仙,但从来不撒谎,一骗人就脸红。”
薛浅芜虚弱笑着,开玩笑道:“刚才是谁骗退了那些人?”
荷花屠睁着双眼,哑口无言,急得汗都出来了,可惜也想不出强有力的证据,来为娇妻洗冤。薛浅芜不忍再逗他,却又问道:“嫂子从来不撒谎,你竟怎么知道她一骗人就脸红呢?”
荷妇人顿然笑了起来。丈夫真是个笨口拙舌的,才说几句话,就这么多破绽。这小机灵鬼的妹妹,也是爱抠死字眼的。
荷花屠挠耳道:“她有时想骗我,但我比她聪明,提前被识破了。比如说有一次,我发高烧,她把被子都给了我,还说自己不冷,结果半夜里一直抖,恰巧被我发觉到了,我把她塞进被窝里,她才不发抖了。我对她说,在外面你不冷,这进了窝,你就该热了吧,她的脸顿时就红了……”
荷花屠认真道:“你说她这谎言,是不是很容易就被我拆穿了?并且还带脸红的。”
薛浅芜听了,咯咯笑个不止。绣姑的脸也泛红了。荷妇人觉得很难为情,甜甜黏黏的声音,如糯米糕那般丝丝粘连道:“你这傻子……”
荷花屠摸了摸脑袋道:“我怎么又傻了?”
薛浅芜觉得他们夫妇间趣事多,正想再套问些呢,荷妇人忽然道:“刚才那位白衣官爷,与我心中某个人的形象,不谋而合。”
薛浅芜听到白衣二字,耳朵不由竖了起来,睁眼问道:“什么白衣官爷?”
荷妇人道:“就是刚才被我推脱,拒之于门外的那位啊。”
薛浅芜急忙道:“他是什么样貌,给我仔细描述一番!”
荷妇人摇头道:“实在难以描述……他那般的气度风采,与传说中的东方爷很是相像。”
东方爷那样的形象,估计天下也就他一个了。荷妇人是个细腻如发的,所感差不了哪儿去。薛浅芜傻看着绣姑,绣姑亦在看她,良久两人才齐声问:“旁边还有谁跟着没?”
“好几个呢!”荷妇人回想道:“帮着白衣男子说话的那男儿,体格魁梧,面黑忠厚,别的特征我倒记得不清,只觉得他脚上的鞋,针法和样式好别致!”
薛浅芜热血沸腾了。仅凭这句,足以证明,黑面男子是秦延不假了。
只是仍旧无法理通,今儿个东方爷不应该呆在洞房吗?如此出来招摇,还穿一身白衣,怎么想都觉得怪异。绣姑心思大约与她是一致的,顿了片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咱们何时回去?”
薛浅芜头疼了,最后咬了咬牙,横眉狠道:“回去那么早做什么?我伤还没好呢!”
绣姑无语,表示很理解地笑笑。
丐儿妹妹这是在与东方爷赌气吗?赌就赌吧,自己也陪进来就是。脑中却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张忠厚可爱的黑面庞,不禁心中有些涟漪波动。见不到她,他也会担忧甚至发狂吗?
气氛变得真快,这会儿轮到荷花屠夫妇犯糊涂了。怎么两位姑娘的话,前不搭后不着,跳跃脱节如此之大,让人听不懂呢?
正想说些什么,薛浅芜讨好地笑道:“嫂嫂,我在这儿住习惯了,不想回家,你别赶我好吗?我喜欢听嫂子的声音,喜欢看嫂子的笑脸,喜欢喝嫂子熬的莲子粥,喜欢吃嫂子炒的家常菜,尤其喜欢哥嫂俩的情浓斗嘴……”
这一串子排比下来,让荷妇人心喜得几乎招架不住了。荷花屠道:“都是她的好处……虽然她真有那么好,你就不能发现些大哥的优点,值得你们喜欢和迷恋的?”
薛浅芜笑着道:“怎么没提起你?最后一句莫不是吗?”
荷花屠愣半晌,闷声傻傻地道:“我怎觉得是调侃呢!”
荷妇人指尖划过他鼻梁,嗔笑着道:“妹妹没说出口罢了!其实她还喜欢,听哥哥的大嗓门,看哥哥的傻糊涂……”
荷花屠的表情,又奇异地温柔起来。那份戾气野气硬气莽气,散得几乎无有。
薛浅芜暗讶而明羡,啧啧叹服的同时,不禁深深感念缘分的奇妙来。
第一三三章同心而离居,冷雨花烛夜(下)
东方碧仁回到坎平鞋庄,失魂落魄,从碧螺塘转到了浅坞宫,再从前面大厅徘徊到后花园,惶惶片刻难定。
此时的宰相府,因这么久不见东方碧仁,早已乱成一片。所幸的是,婚宴已经散场,宾客们都回了,就算动静再大,也不过是关起门来,自家丑事。
东方槊虽不插手,却仍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梅老夫人的垂泪哀叹,各房妾侍幸灾乐祸的凑热闹,有心无意冷嘲热讽,嘁嘁喳喳繁琐极了。
到了这般年纪,只有东方碧仁这一独子,梅老夫人或多或少也依仗着儿子,在府中威严冷峻着脸色。诸位妾侍心中虽然不服,也只有哀怨的份儿,谁让自己肚皮不争气呢?何况东方碧仁真称得上优秀,又擅长处关系,就想寻些毛病找点茬儿,也是极困难的。今天竟出现这种事,怎不趁机兴风作浪,让局势更乱更闹一些?
女人向来都是热闹的推波助澜者,天赋所致。特别视为情敌、勾心斗角争宠的女人间,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就憋着一股子劲儿要强,只要你不快乐,我就快乐。究竟这份快乐有多大的价值,那就是次之又次的了。
在妻妾的多事端中,东方槊还能保持沉稳,也当真是能撑女人能撑船的好胸襟了。
他坐在高台上,就是作为当朝公主的老公公,被儿子媳妇叩头跪拜的那位置。在正案右侧的短几前,端然坐着,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儿,要用酒把它稀释了去。深沉莫测,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洞房里的素蔻公主,似乎早预料到了被冷落的结局。只是满心不甘。她的盖头,还没有掀开来,那是只有她的夫君,才能亲手挑起的。可是自打把她接进府里、拜完天地送入洞房之后,他就没出现过。
她的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鸳鸯绣枕里,恨不得把恼人的蚕丝情茧全部抠出,粉碎成为一寸一寸,一节一节,化成灰揉成烬,一切也就罢了。
还有那满屋里的亮闪闪蝴蝶红双喜字,堆砌着的金碧辉煌嫁妆,都在耻笑着她。她拿起了剪刀,想要剪成条条缕缕,才能发泄此时心情。然而,下不了手。徒有空壳也好,名副其实也罢,她终是心不甘,亦放不下。
若要让她离开东方大哥,在另一个男子的庇护下,度过此生,她便觉得生而无趣。所以她承住了所有的尴尬,就是为了离他更近一些。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已经没有可追究的意义了。现在她是宰相府的新妇,唯一经过媒人以及双亲认定的媳妇儿,她是这儿的半个女主人,不与梅老夫人发生冲突的前提下,家内事务一切由她做主。
外面越来越暗,本就是个阴天,终于在这夜幕将来的时候,下起雨来。这算是初秋第一场雨吧,噼噼啪啪,打在窗棂,前两日的毒热很快散尽,有些瑟薄之感。看来果然不假,立秋后的暑气,不过是纸老虎,一天比之一天软塌,三两场秋雨下,就足以杀灭了其威风。
屋内更暗。丫鬟过来,蹑手蹑脚点了红烛。素蔻公主抓起一只碗盏,向她身上砸去,骂道:“没传唤你,你进来做什么?看我笑话是吗?”
丫鬟吓得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道:“奴婢只是担心公主害怕……”
素蔻公主一脚踢向她伏下去的肩头,脸有些扭曲道:“谁让你叫我公主了?以后叫我夫人,听到了没?”
那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匆匆跑了出去。刚出门槛,不慎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笨手笨脚的,要你干什么用!”素蔻公主的声音里满是怨毒道:“关到茅房里去,明天早上再放出来!若还是这样不长进,就关三天;再不长进,关成六天……你自己看着办!”
丫鬟呆了一呆,哭着去了。或许她在宰相府这么久,就连冷漠苛刻的梅老夫人,都不曾这样待过她。
素蔻公主怒气并怨气重,起伏难平。看着那寸寸的烛捻儿化成灰,她心却被一种新生的仇恨力量满灌着,如种子般膨胀,发芽壮大,长成参天树木。想要连根拔时,已那么不容易,或者自己从未想过去拔。
梅老夫人心下亦不平静,她想让人去找儿子,却又忽而心虚起来。她不知道,昨晚策划失败了没,只从儿子这么久的未归来看,她心里就有种极不踏实之感。眼看雨下得越大了,儿子今晚不回了吗?他在哪儿?和那侥幸没死的乞丐小妖精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