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疾步走了过去,想要抱她入怀。
“你再近我一步!”薛浅芜压抑着想哭的嗓子,眼神凌厉地剜向他。
赵迁慌忙止住了脚步,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再也不敢前进分毫。对于这个固执的女人,他声音里含了几分哀求道:“你进屋休息,好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惩罚自己,行么?”
薛浅芜闭上眼,忽然冒出了一句话,不经大脑思考却又像缠绕了很久:“你是真心认错的吗?”
赵迁不知该怎样答。默了好久,说道:“我承认是我自制力不好。”
“我只要你回答,你是不是真心认错的?”薛浅芜近乎歇斯底里道:“你只需答,是或者不是!”
赵迁忧心劝道:“你别激动。仔细把丫鬟们吵醒了。”
“我还在乎什么?我怕她们知道不成?”薛浅芜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赵迁不能回避,只得正视自己的心,答道:“是的。我是真心认错,但我除了承诺娶你,我还能做什么?”
“你以为你娶我,便是对我的恩惠和施舍吗?”薛浅芜一脸鄙弃看着他,逼回自己的眼泪,以一种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赵迁急道:“不是那样。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薛浅芜道:“那么,我要你做到两件事。如果你做到了,也就罢了。我便会选择原谅你。”
赵迁如置于死地而后生,眼睛闪出希望的亮光,期盼地道:“你说……我都依你……”
“先别答应得太早,否则一件都做不到,岂不丢脸?”薛浅芜清晰无比地一个个字咬着道:“一我要让你真真正正忘了这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不许再下意识地忆起,或者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伤痛或暧昧的异样!”
“这是第一条。你能做得到吗?”薛浅芜以冰冷的口吻道。
赵迁沉默着,手扶向另一侧的门框,与薛浅芜隔着一臂距离相对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抓在门与框的缝隙间,似乎在做着一件极不容易的痛苦决定。
就在薛浅芜失去耐性的时候,他低低道:“如果你能彻底忘掉……我会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决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薛浅芜着恼道:“不要把我作为前提!不管我怎么样,你都得把这事忘掉!”
赵迁叹道:“忘不忘掉,这不是想做到就做到的。我尽力淡化,只能是尽力。如果太过强制,说不定会酿出更后悔的结果。”
薛浅芜咬着唇,算是放过了第一个问题:“二我要让你暗中查清今晚的事,到底是谁设计了我,在干霖院做了手脚!然后把他依法公办,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赵迁无言以对。或许,与薛浅芜一样,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于丐儿是伤痕,但之于他,却堪称梦寐以求的幸运。从某种层面来说,那人是他的恩人。该如何做到对“恩人”依法公办?何况这恩人的身份目前还不清楚。
薛浅芜炯炯看着他:“说话。”
“我知道你恨陷害你的人,从此你与他可能产生了不共戴天之仇……”赵迁说实话道:“可是,对我来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谢,纵然我答应你,给你一个结果,但无法否认的是,我欠了那人一份情,感谢他让我如此震撼、真切地幸福了一次。”
“无耻!”薛浅芜呸了一声,撂下一句话:“你不查,我自己去查!你放心吧,等我亲自查个水落石出,不管那人是谁,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赵迁心乱如麻,此时也不好劝慰她。他的劝慰本身,对她就是一种刺激,更轻易地促使她的失控。所以,他还是缄口为好吧。
薛浅芜眼神灰暗的呆滞着,下逐客令:“你走吧!三天之内,找借口不要让东方爷来接我,就说我不舒服。我要把这件事的印记洗掉,以足够新生的勇气去面对他。”
赵迁看她摇摇欲坠,怜惜地道:“快休息吧。该怎么说,我都知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必了。”薛浅芜倦懒地淡淡道:“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干霖院。”言罢这句,薛浅芜转身进了房。
赵迁失魂落魄站了一会儿,脑海中不禁畅想起刚才那一幕火热,体内的血液好像重新沸腾了起来,呼呼不灭。他叹一声,竟然这样无药可解了吗?他想要她,想得到她,对于一个女人的占有欲,从未这样的鲜明强烈过。
振奋中夹杂着失落,回望一眼紧闭的门,他缓缓地走了。薛浅芜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心里涨满了恨和惭愧。按照以往,薛浅芜定会和如谷睡在一张床的,但是今晚,她悄悄地走进了另一间屋子,独自躺了。
无论她素日里多么没心没肺,今夜却难成眠。该把这件秘密的事告诉东方爷吗,该怎么去启齿?该如何抹去自己不爱的男人在身上留下的印痕!越想越恸,她抓过被子的一角,蒙住了头,憋得几乎噎气。快窒息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还贴身穿着赵迁的衣服,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连抓带扯地脱下了赵迁的衣服,浑不顾因为动作太过猛烈,身上被挂出了几道痕,火辣辣的痛着。
又从床头摸了一把剪刀,在昏暗的光线中,狠狠绞着太子的衣服。直到绞成千条万缕、一块一片,才歇了手。睁眼熬到天亮,欲哭无泪,心如沸水煮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清晨,如谷起床后发现身旁没有人,吃了一惊,赶紧穿了鞋子出来寻找。看到薛浅芜时,吃了一惊,呆呆看着她床前的碎布片,嘴里问道“怎么回事儿?昨晚你去哪里了,我竟熟睡得过头了,一无所知!”说着,弯腰拾了一块碎布在手。
仔细端详,瞳孔越睁越大,最后死死地把布捂在了胸口,低呼:“这么考究的布料!还有这样的金线花纹……这……不是太子的衣服吗?”
“怎么会是他的?偏他能穿这样的衣服不成?”薛浅芜冷笑道:“众生平等,只因他是皇帝的儿子,就比人优越尊贵了吗?”
如谷听得面若白纸,她瞠目结舌道:“你这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话在屋里说说也就罢了,若被人听了去,命还在吗……”
薛浅芜喃喃道:“是啊。对于不听话的叛逆之人,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用权力剥夺去他们的生命。除了这种办法,这种能耐,再没有旁的了。如谷……你说……皇宫里的当权者是不是也很可悲可怜可叹可笑!”
如谷不可思议睁大着眼,急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夜之间,你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先是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件太子的衣服,弄了个稀巴烂,这又说些没头没尾、大逆不道的话……就算今天东方爷来接你出宫,从此与皇宫再无干系,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听到“东方爷”这三字,薛浅芜颓然坐下来,木然颓废地伤感道:“这几天……他是不会来的了。”
如谷听得恍如坠入云雾之中,焦急担忧地道:“你们闹矛盾了?东方爷什么时候来的?夫妻间吵吵嘴也是常事,奴婢倒觉得你们甜蜜得太很,惹得上天嫉妒了呢,才故意给你们设置些障碍不如意!走过去了,感情就会变得更好!”
她的善意安慰,并未起到多大作用。薛浅芜摇头道:“什么障碍我都不怕……怕的,就是老天绝了我最美好的心念。”
如谷听不懂了,更不知如何讲,才不会让薛浅芜更伤心。只好给她倒了一杯茶,打来了一盆水,让她洗梳后喝点儿振奋精神。
薛浅芜把整张脸埋在水底下,头发也浸入了水中,然后湿淋淋地仰起脸,也不用毛巾擦,对如谷道:“这三天我不吃饭了,我要进行沐浴,你就一直给我烧水,我一直沐浴你就一直烧……”
如谷越摸不着方向,对于薛浅芜的反常,却又不能明问,只得挤着笑脸道:“人家斋戒之时,虽然像你一样沐浴,但还是要吃素食的。哪有你这样的,三天都不吃饭,这心也太诚了吧?只准备些素食和稀饭好不好?”
薛浅芜道:“我倒想吃,却吃不下呢。还是不要做我的饭了,省得我看到了呕吐。”
如谷满目忧急,也不好说什么,缓缓起身烧水。心里却在祷告着,希望东方爷能早点儿来,他那么疼爱丐儿姑娘,肯定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就算有什么嫌隙,也一定会冰释的。
谁知等了一天,东方爷竟没来。眼看黄昏日暮,八成是不会来了。而薛浅芜,已在大水桶里泡了将近一天了。她让如谷不断地烧水,每隔一段时间就换掉,如此反复。如谷怕她洗感冒了,却也毫无办法。
薛浅芜不吃饭,如谷也没多大胃口,扒了几口也就罢了。晚饭时辰过后,赵太子一个人来了,见了如谷问道:“她呢?已经睡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