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了下去,成了一种脆弱和不舍得。今日种种,虽非所愿,她却多么希望他能快乐。也许,赵迁是对的,多给彼此一点时间,才能让他尽快恢复。
她心底也对他有着微怨。怎么可以,那样认为自己与赵迁相好了?他可以承受不住那场景,但他不能不懂她的感情。
整颗心起伏难平着,便也不再多说话了。
赵迁找些话题,很有兴致的样子,奈何丐儿根本听不进去,神思恍惚,不作回应。赵迁讨了阵子没趣,也就沉默下来。
时光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点点被拉长,只能听到鸟鸣婉转,以及微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薛浅芜在安静中冥想着,烟岚城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快乐光景,忽如一梦,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过了很久,薛浅芜好像醒悟到房间里还有个赵迁,于是很意外地问道。
赵迁被忽略得坐立不安,对薛浅芜轻轻道:“你也给自己些时间,走到新的生活中去。人生的美好与精彩,不只是在过去,未来总是更值得向往的。”
“未来是美好的……”薛浅芜梦呓道:“可是我对未来所有的畅想,就是和一个对的人,一起平淡地打打闹闹,生活在柴米油盐里。”
赵迁问道:“什么是对的人?什么又是错的?谁对谁非,本来就充满了变数。爱情是要抓着机会,争取来的。”
薛浅芜摇头道:“你不懂得。所谓对的人,就是你爱着他,而他也同时爱着你。”
想起了东方爷,她不禁微微地哽住,又道:“有了对的人,还要有对的时间。彼时,他生命中没有别的女人,我生命中没有别的男人……如此便甚好了……”
赵迁伤神地道:“就算是对的人,又相遇在了对的时间里,又能如何?生命太过漫长,谁又能保证彼此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另外一个人?甚至不再爱上别人?”
赵迁声音柔了一些:“缘分更在天意。你和东方弟确实很让人羡慕,也曾认为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但后来东方弟迫不得已娶了蔻儿。而你与我,也有了情缘。”
“你我之间,不是情缘,而是意外,是孽缘你懂吗?”薛浅芜淡声而心碎地反驳道。
赵迁无话可对,看了看桌子上空着的茶碗碟子,体贴地道:“又没用午膳!现在饿了吧?”
薛浅芜道:“还是等如谷一起回来再吃吧!”
赵迁看看斜阳:“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前院去,万一蔻儿送如谷回来了,我不在场,怕会另起波澜。”
薛浅芜不相送,只道:“见到如谷,让她尽快回干霖院。”
赵迁抬起手来,想抚一抚她脸颊垂落的鬓发。薛浅芜冷淡地避开了:“不要越了朋友的界限。如果,你还想保留住资格做我朋友的话。”
赵迁一声叹息:“真拿你没办法!”
薛浅芜看他走出门,便伸手关上了。看着床头衣柜里收拾好的包裹,细细摸了一摸,出神好久。临窗而坐,不知不觉黄昏幕落。
心里不定,刚刚站起,就看见好几个丫鬟婆子,脚步碎杂,并着头发凌乱的如谷,一起冲进来了,有嚷嚷声传来:“太子说了,你暂时在前院养着,不要吓着这院里的主子!”
薛浅芜闻言,头脑空白地望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如谷头发乱蓬蓬的,脸颊肿得老高,嘴里呜呜地乱叫着,嘴角还流着血。
“如谷!”薛浅芜疯了般,冲到人群中去,摸着如谷的脸左看右看,眼里流出泪来:“这是谁打的了?跟我说说,我找他算账去!”
如谷张张嘴,却发出一连串难听沙哑的呜咽声。她不会说话了!成了哑巴!
薛浅芜震惊地掰开她的嘴,发现舌头破了!泪落得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问道:“谁逼你到这般地步!谁让你咬舌了!”
如谷一脸疼痛难忍,不断抽搐,不断惊恐摇头。薛浅芜道:“走,和我一起出去!我要弄个明白!你惹谁了,无缘无故把你弄成这样!我一定不饶他!”
如谷紧紧拉着薛浅芜的手,只是死命摇头。
薛浅芜冷静了点儿,是啊,这样张扬自曝,在皇宫里无疑自寻死路。
薛浅芜把那位老宫医唤了出来,让立即为如谷止血。老宫医看了看摇头道:“我就算再下劲,也只能保得她一条命罢了。无论如何,她以后都是哑巴了。”
薛浅芜凄声道:“只不过舌头破了一点点,好端端的,怎么就永远成哑巴了?!”
老宫医仔细看了看道:“不是咬舌所致。这丫鬟好像受了很严重的皮肉苦,然后企图咬舌自尽,没能成功……看她嗓子状况,似是被灌下了致哑的药。”
薛浅芜听罢,搂过如谷,又怜又愤哭道:“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出去……”
老宫医给如谷止了血,上完药后,赵迁匆匆来了。薛浅芜脸上笼着寒霜,一言不发沉默待着,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赵迁坐下,抱着头愧疚道:“蔻儿到府里送人时说了……说是让如谷倒杯茶,结果她不小心,把整杯茶浇在了蔻儿的身上,蔻儿气怒不过,甩她了十来个耳光,不想这丫鬟脾性大,咬舌竟要自尽,幸亏及时发现,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第一八四章声东击西,守株待兔(上)
薛浅芜愤怒地看着赵迁:“这就是你给的解释吗?”
赵迁愧疚,试图挽回几分局面:“我一定会多派几个太医,好好为她治疗。你不要伤心了,如谷伤愈之后,本太子承诺晋升她为众丫鬟之首,不用干任何粗累活,也能像半个主子一样,每月行使应得月例。”
“不愧是太子呵,果然深谙抚恤之道!”薛浅芜冷笑道:“可是再多的银两,能换来一个人的声音吗?能买来一个人表达想法的自由吗?”
赵迁无言以对,最后挤出一句:“身为下人,能有什么言语自由……哑巴了对她来说或许是福气。”
一句话让薛浅芜的心冰至深渊。她道:“不必麻烦太子找太医治疗了。在宫里呆下去治疗,恐会连性命也一并治疗了去。太子还是遵守承诺,把我和如谷尽快送出宫吧!”
赵迁低头,看着地面怔了半天,才道:“不能。如谷是从我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的,现在伤成这样,我须得看她康复了。丐儿,请让我尽些力,让我心里少些愧疚,好吗?”
薛浅芜淡漠道:“你最大的尽力,就是送我出宫。”
赵迁似有无穷无极的烦恼和怅然,鼓足勇气端详着她,越看越是举棋不定,孤注一掷地摇头道:“除了放你出宫,别的我都依你。”
“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薛浅芜目如玄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反悔?”
赵迁叹气,内心像是在矛盾挣扎着,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喁喁低语:“不要逼我,我不想强迫你。我不能想象看不到你的日子。”
薛浅芜倒吸一口冷气,毫无希望了吗?定定地看着他:“我要出宫。”
赵迁不肯松手,爱溺里带着几分害怕失去的意味:“你想看什么,想吃什么,我都能为你弄来。你跟着本太子,哪怕想住宫外的那种房舍,我也会着人帮你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