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后悔了,不该向赵迁问公主去不去的。
不问,就不会扯出东方爷。行尸走肉活着,找个机会悄悄出宫,隐居江湖,或者回水浒仙寨去。也就忘了痛了。
神经大条如她,怎会为感情烦心呢?她咧着嘴笑了。
赵迁看她脸色苍白,神色沮丧而又伤痛,脆弱得几乎撑不住,不禁慌了:“丐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薛浅芜道:“我好得很。”
赵迁怎会认同她的这个“好”字?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久,苦涩问道:“你还是放不下,对吗?你要想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东方弟也会像对待妻子那般宠爱蔻儿,你为什么不学着放下呢?”
薛浅芜前仰后合大笑道:“太子在讲什么笑话!东方爷怎么与公主相亲相爱,关我什么事儿?我不是东方爷的人,但也不是你太子的,我从来都是孤立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一个人!我只是我自己!赤条条来、孤零零去的一个人而已!”
“丐儿!”赵迁抱住她的肩膀,稳住她癫狂的大笑举止:“不要这样!”
薛浅芜推开他:“你管我做什么!赶紧休息去吧,省得明天出去游玩,精神不济!”
赵迁道出一句:“明天我不去了……留在这儿陪你……”
薛浅芜停止了挣扎,渐渐平静下来,愕然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我放心不下你。”赵迁简短答道。
那一瞬间,薛浅芜承认自己有些微撼动。也许在女人的心里,千言万语都比不上“我放心不下你”“我要留在这儿陪你”这两句话来得温暖实在。
虽然薛浅芜恨赵迁,甚至有三分鄙夷他,却抗拒不了这两句话的力量。
扶着椅子,她安静地坐了下来,摇摇头道:“太子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事已至此,看开是必然的。只是你们安排好的游玩行程,切不可耽搁了。不然太子妃、众妃嫔那儿会有意见,那时我的生活又不平了……”
赵迁深切低语:“也该带你见见太子妃了。”
薛浅芜拒绝道:“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说不定她都快记着我了。还有什么好见的。”
“我的丐儿这么独特,想记不住都难。本太子要让府里的每个人深切记住你,并且看看我是怎么宠爱你的。太子妃就算记着你了,心里还只当你是个丫鬟,我要让你以另一种身份见她,你和她应是平起平坐的姐妹,她比你多担了正室虚名而已。”
薛浅芜浮笑道:“太子要让我集怨毒于一身吗?我这样住着就很好,可不想拜见了正室,然后大费周折挪个窝儿。”
赵迁认真地道:“都听你的。可是……你打心底里当自己是本太子的女人吗?”
薛浅芜道:“太子何必问我。前些日子,太子不是还很自信的吗?”
太子无言以对,刮着她的鼻道:“你真聪明。总用巧妙的话语堵得我无奈。”
薛浅芜打个哈欠道:“太子快回去吧,明儿个我听你的话,不惹是生非就是了。”
“惹是生非”这四个字,倒是薛浅芜正常的作风。赵迁听她说出这句,觉得她心情不错了,就飞速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你乖巧起来真可爱。等我回来。”
赵迁去后,薛浅芜疲然倒在了床上。如谷端来了茶,让她饮下了些。
薛浅芜吐出一口气道:“再这样作假撑下去,我会心力衰竭而亡的。”
秋飒迎上前来:“这不是快要见曙光了吗?我已经备下了衣服,明天你跟着太子他们的车马,见机行事。”
“宫里的那些侍卫丫鬟们,应该也都有乐子吧?”薛浅芜问。
秋飒答道:“宫里也有龙舟赛的。虽不比宫外那样因地利的大场面,一条河上绵延都是锦绣花船花灯,乐子却是少不了的。明渠里、荷塘中,按照往年来看,都很热闹。侍卫、丫鬟们素日里闷着,也都跑去看新奇了。”
薛浅芜拿了件剪裁合规矩的丫鬟服饰,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颜色、款式端的正好。满意地点点头:“这件衣服不错。”
秋飒坦诚地道:“这是初到太子府时,太子妃为庆祝公主大婚,特意赏给我的,说是新衣代表着新气象,好颜色才显得喜庆。我只穿了三天,就没舍得再穿,明天跟随太子出宫的那些丫鬟们,衣饰肯定比往日鲜亮些,穿上这件,也不至于因寒碜而过于格格不入了。”
薛浅芜夸赞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心细的。有你帮忙筹算,把握净增大了一分。”
第一八八章时逢端午,筹谋混出(下)
太阳从宫殿顶端参差不齐的琉璃瓦间射出第一道光芒时,太子赵迁已率领着柳采娉以及诸多嫔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可能是为避风头的缘故,他们穿的衣服与平时并不同。整体装扮虽然光鲜气派,但看起来更像富家子弟。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只露出三分贵,余下的七分皆掩去了,既不会被普通老百姓轻看了去,也不会因身份的敏感与显赫,而失去了与众同乐的随意感。
薛浅芜跟在队伍的末尾,顺着眉低着眼,使自己泯然于随行的侍婢中。走到宫门的时候,薛浅芜原想着会严查,哪想到大约是早形成了惯例,往年此时都没出过什么差错,今年也松泛了。守门大哥一脸谄笑地送太子走远,省去了任何询问和盘查。
薛浅芜心里难免有些慌,惴惴落在最后,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正是那返回的守门侍卫。
愣过来时,心里突突直跳,暗叫不妙,完了。正等着侍卫的刁难,他却不怀好意地看她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小妹子可真漂亮啊!就是太马虎了,走路也不注意脚下,仔细绊着脚摔倒了,万一破了相实在可惜了!妹子必是飞黄腾达的命,别忘了在太子面前为哥哥进些美言啊!”
薛浅芜顿时舒了口气儿,原来是个拍马屁的。敢情这门卫盘算着,凡是能跟太子同出宫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高地位丫鬟,与太子接近的机会较多,指不定哪一位攀上枝头,就是主子级别的人物了。有备无患,疏通关系,提前做好工作,有朝一日才有可能命运垂青,不再干这守宫门的苦差。
薛浅芜低笑道:“哪能忘了哥哥的好处呢?”说罢嫣然而去。
守门侍卫不料想能得到这样的回应,登时呆在那里,看着人群远逝。
薛浅芜久未做运动,在宫里也没干过粗重活,脚力竟赶不上轿夫、丫鬟。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跑,才没被甩太远。
走到中途,薛浅芜索性慢了下来。反正是要逃的,他们走得快,把她撇下了,随意找个蔽处一躲,不就成了。
计划跟不上变化,过了不一会儿,随从侍卫从前面挪步到后面,很粗鲁地催促她道:“快些快些!再磨蹭就挨鞭子了!”
薛浅芜窝了一肚子火,还真是晦气。刚动动歪脑筋,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被盯上梢了。看来,不能太孤立显眼了,还得继续乖乖跟着队伍行进吧。
直到河边,那位随从都没放松对薛浅芜的注意力。薛浅芜只不看他,保持绝对低调。她明白的,越张望他,就像想作弊的学生偷瞄巡考一样,被抓几率越大。
抬眼往水面上看去,薛浅芜的心情不禁好起来了。绿水如蛇,浪花滔滔,如珠溅玉,望不见底。大大小小的花龙舟宛然活龙,在水波上颠簸起伏。快乐的孩子们大喊大叫,俊男丽女也感染了这难得的欢喜气氛,嬉戏着笑闹着,有的深闺女子竟然赤起了足,弯腰捧水,欢快地向远处洒着。身上着了水点的人,也不生气,只当是祥瑞好兆头,能祛灾去病的。
正看得羡慕时,忽听赵迁喊道:“杜琢,你去那边看看,挑一条最大的龙舟!”
薛浅芜心一紧,生怕他看见了。却见刚才盯梢自己的随从应一声,闪身去了。薛浅芜窃自高兴道,天助我也,这跟屁虫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