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看了看脚下,抓抓头道:“这……台阶这么陡,总不能在这儿把蔻儿倒出来吧。折腾来折腾去,只怕她的身子更不容易好呢。”
李皇后铁着脸,道:“那就等到了平地再说吧。”
赵迁忙道:“好的。”
母子二人一路无话,走完台阶,李皇后已经大汗淋漓、喘吁难支。赵迁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弯刀,李皇后惊叫道:“你做什么?”
赵迁道:“母后太大惊小怪了,儿臣只是把布袋上缝的线割开,免得蔻儿受罪。”
李皇后看到赵迁用刀尖轻轻挑开了布袋中间的缝线,才缓和了过来。
兀自昏迷的素蔻公主,歪头耷脑、气息奄奄躺在那儿,李皇后焦急的声音里含了几分哭意:“蔻儿!”
赵迁道:“她太累了,回去后在母后的寝宫里好生歇息一番,就能醒过神来。”
李皇后这才不做声了。
赵迁把布袋子卷成一团儿,往怀里一塞,背着素蔻公主就走。
李皇后道:“我慢着走,你稍快些,免得过于惹人注意。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公主在你府中坐了一会儿,身子不支短暂昏厥,太医看过后,让她多休息……这样就行了。”
赵迁点头称是,与李皇后一先一后而行。
到了甘泉宫,赵迁看到父皇正满脸愠色地坐在那儿。“父皇!”赵迁叫道。
“你母后呢?”赵渊问出这句,看到赵迁竟背着一个人,再细看时,竟是蔻儿!失声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赵迁就按照李皇后交代的,说了一遍。
“荒唐!病得这样重了,还能在肩上背着转来甩去的?”赵渊拍桌子道:“怎么不让人用春凳抬着?哪怕在你府中留待康复,难道就没地方住了?!”
赵迁低声道:“我那府中,总没母后的甘泉宫清净。”
赵渊怫然哼道:“还不是各色各样的女人太多了,和不到一块去!家和万事兴,家治好了才能治国,你也得注意点!既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和不到一块去,就得清理一些为众所难容的!”
赵迁低头聆听教诲,不言不语。
过了大约一刻,李皇后才姗姗来迟了。赵渊沉声问道:“皇后哪儿去了?”
李皇后没说话,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素蔻公主瞧了个遍,见呼吸还均匀,才松了口气,挤出笑容道:“还不是因为蔻儿?听说蔻儿去迁儿府中玩,犯了病根,臣妾就慌张张赶去,谁知和迁儿走岔了道儿,我去时,他已经送蔻儿回来了。”
赵渊嗯了一声,问赵迁道:“好端端的,蔻儿虽说产子时落下了病根,但一般情况下并无大碍,这回竟然导致昏厥,太医可说清楚了?是什么缘故?”
赵迁面有难色,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李皇后接过话头道:“可能是过新年吵嚷的吧。”
赵渊看了看面色枯槁的女儿,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渐发怒道:“这些太医,简直一派胡言!过个年都能出问题,要他们这些太医有什么用!迁儿,去把刘太医请过来,再给蔻儿诊上一遍!”
刘太医,是专给皇上请龙脉的御医。因为年老,担心诊治的病人太多了,精力不济,分了神出了乱,所以不得皇上钦点,连皇后都不能随意指使。
李皇后怕自己的谎言败露,试图阻止道:“皇上,刘太医虽高明,但毕竟年迈了,他给皇上看病得心应手,换成给别人看,就不一定比得上普通的太医……”
赵渊简短道:“朕的太医朕知道!只管请来就是!”
未几,老态龙钟的刘太医赶来了。他把药箱放在地上,给素蔻公主把了半天脉,先说了她的血崩之起源,赵渊听得心服口服,后来刘太医又说道:“原本只要清修静养,也无甚妨碍。公主这番发病,好像耗费了很大体力,她是不是走了很远很崎岖的路?又被什么冲击到了情绪?”
李皇后眉心跳动个不停。赵渊目光转黯,对刘太医道:“你给蔻儿配点药,先下去吧。”
刘太医领旨而退,赵渊盯着李皇后道:“蔻儿是去太子府了吗?还有……皇后是刚刚出门没多久,碰巧与迁儿走岔了吗?”
李皇后的汗,一点点从眉梢漫出来。她知道皇上既然起了疑,再解释也没用,何况自己走得匆匆,对自己宫里的丫鬟们并无交代。只要赵渊随意抓个当值的问一下,她何时出的宫,就一清二楚了。
李皇后跪下道:“都是臣妾糊涂!蔻儿心血来潮,非要去看看神珠殿的那位,我被她拗得没办法,只好带她去了!”
赵渊寒面笼霜道:“去神珠殿的路,是蔻儿能走的吗!皇后啊皇后,朕一直觉得你妥帖,现在失望至极……”
“皇上!”李皇后睁着眼,带几分恐慌地叫着。
赵渊这句话传达的信息,李皇后怎品不出来?
果然,赵渊捻着手中一串佛珠,轻澹澹道:“朕就罚你在甘泉宫禁足一个月吧!这期间后宫的事务,由淑妃代管。”
李皇后茫然愣了很久,浑不知皇上已走了。赵迁拉拉她的衣袖,劝道:“母后,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可是……自本宫掌管凤印后,这种惩罚……还是第一次落到本宫的头上。”李皇后颓然坐下来,喃喃道。
第二七九章待产
新年的尾巴还未过,李皇后禁足一个月的消息,俨然像鞭炮声那样,迅速传遍了宫苑的所有角落。素蔻公主醒来以后,知道母后禁足是因自己而起,颇是愧疚不安,无奈之下苦求父皇赵渊没结果,李皇后还训斥说不让她乱管事,她也就不敢再多闹腾了。但是心底,对丐儿的愤恨更加深了一层,连那个不明底细的神医也一起恨上了。
柳淑妃作为皇后的妹妹,心思剔透,虽是代管,也绝无半分的幸灾乐祸之意。事无巨细,都向李皇后咨询和汇报。如是,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元宵节那一晚,高太后多吃了几个汤圆,引起消化不良,继而呕吐、难以进食。各种药试遍了,就是不见起色。接下来,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几次遣人来问皇后,怎不去看望她,李皇后只保持缄默。赵渊只好再传口谕,准许李皇后到颐宁宫探望。
高太后的眼睛已浑浊了,看不清皇后的模样。李皇后握着高太后的双手,尽着儿媳妇最后的温暖孝道。几个丫鬟婆子在旁边低低哭泣着、眼睛揉得通红,李皇后把她们几个唤出去,低声骂道:“太后身子不好,你们还在这儿抽抽噎噎、让她心烦!怎就这样不晓事?”然后只留下了几个稳妥的来伺候,略过不提。
正月二十,高太后薨。人人都在忙碌、各有各的心思,竟让神珠殿的丐儿落了个清静。
没人惦记算计的日子真轻松,丐儿有几次都感觉孩子在急切踢腾着要出来了,躺在床上都做好了准备。南宫峙礼含着戏谑的笑,看了她的脉象之后,却说不急,让她继续煎熬十天半月。
赵迁找来了宫里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守在神珠殿,只待时机成熟就接生,一刻也不能耽误。
“这婆子……能信得过吗?”丐儿问道。
赵迁面色微豫,顿了片刻道:“只说经验,无疑是最撑得起场面的。若说心思……谁也揣测不透,但这是我朝第一个皇孙,任凭她吃了狼心豹子胆,也不敢有任何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