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姑好容易又起了一个,重新躺回去,吸了口气,略作调整气息,嗔道:“鞋庄颇有几个可爱的小丫头——离了你我难道就不成事了?”
丐儿哼道:“还用丫头呢?你在外这么久,荆岢既打理着鞋庄,又照顾着你儿子,肯定攒了很多话对你说,没准儿三个月都汇报不完呢!白天忙,当然是在晚上好说话,他带着你儿子到你房中,你怎么好赶他!”
绣姑红脸,啐道:“你怎么满肚子坏水?再胡乱编排我,我就在犊儿满月礼上许个愿,让你老死在神珠殿算了!”
“别!千万别!”丐儿惊乍道:“好姐姐,我不让你害臊了!你千万别许那样的愿!无论灵不灵验,我总归是怕!”
贫耍着嘴,绣姑又做了十余个,最后连半个都起不来了,她道:“你忘数了,大约够了罢!我只觉得肚皮前后的两张皮都粘到一起了!”
“贵在坚持,做习惯了,便不觉得累了。”丐儿看戏不怕台高、脸不红气不喘道。
绣姑连出了几口气,扬眉问丐儿:“坐月子期间,补给是必须的,但最好的途径,是通过坐月子保养和消脂!出月之后,你不仅变得皮白细嫩,还很健康的瘦——我做什么仰卧起坐,难道你就闲着吗?”
丐儿可没少受这体育项目的折磨,忙道:“不行不行!怀孕后肚皮撑得这样松,若是在月子期间做仰卧起坐,就算把腰减回去了,只怕肚皮上也留下了一道道褶皱。这是个过渡期,万万不能强力减肥!”
绣姑笑道:“你不做也可以。但是要日日用十几尺的白纱布缠着腰围肚腹,这样才能避免松弛。另外,我交代小厨房给你单独做饭……”
丐儿预感不好,呜呼悲鸣道:“你要他们做些清淡的是吗?”
绣姑点头,严肃道:“清淡又要营养平衡。我让他们只给你做煮食、蒸食和炖食,而不吃炒的或油炸的。”
“我爱吃炝锅、烧烤啊!”丐儿泪眼婆娑,一副让人恻隐的可怜相。
绣姑早免疫了,淡淡不容更改道:“这会儿放纵你、宠着你,等你出了月子,走不动路之时,必然恨我。我可不做东郭先生。”
丐儿目瞪口呆。正说着美食和减肥,怎地自己就成了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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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帙莳被请入宫时,已是阳春三月中旬了。听说,皇上在嵘儿出生后第四天,就亲自去请了。但张帙莳的仆人说他不在家,去百里外的碧溪砸冰垂钓了,晚上才能回来,皇上只好返宫。隔了几天,第二次去请时,张帙莳又去山谷间赏早春桃花了,他每出游必兴尽才归来,皇上无暇等待,只好无功而返。又等了三天,那张帙莳仍然没要求觐见,赵渊怒道:“朕给他留的有腰牌,他既知朕去了两次都没见到他的影子,为何不进宫问问什么事儿!”身旁的人遂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帙莳这些年闲云野鹤惯了。昔有刘备三顾茅庐,皇上就不能再忍他一忍,去上第三次呢?”
皇上这才消气。第三次去时,正值午饭时分,张帙莳的仆人却说张帙莳刚刚午睡了,每睡必然两个时辰,天打雷轰叫不醒的。皇上心头火起,想把张帙莳睡觉的寝房拆了顶,看他还会睡得稳吗!最后又被劝谏“人在家就好,守一会又何妨,他是跑不掉的,若是逼迫他,以致他不能使全力教导皇太孙,岂非得不偿失?”赵渊听得有理,硬生生捺住性子等了两个时辰,那张帙莳才懒懒打了几个哈欠,拖着鞋出来了。看见赵渊,不惊不喜,不悲不哀,跪拜如仪。赵渊说明来意,张帙莳可能料到辞不掉,所以并没推辞,跟着轿子爽利去了太子府中。赵渊还疑惑着,张帙莳是厕所里石头般又臭又硬的性子,没想到这次竟能不罗嗦。
不管怎样,终算是把人请出来了。
丐儿见到张帙莳,不禁赞了一声好貌相。他大约六十多岁了,但是身板高大挺直,精神矍铄之中带着冷峻,眉毛仍自黑浓,眼波波澜不兴,如千年镜湖,偶尔轮转,只让人觉得世事皆空明,明月久恒然。
听闻消息,今日,神珠殿的人更多了。
除了常驻的丐儿、南宫峙礼、太子、绣姑以及嵘儿祉儿,皇上、皇后、太子妃、素蔻公主少不得会到场,就连东方宰相老夫妇俩,也以看望孙儿为名,赶了过来。
张帙莳傲然地扫过一屋子的人,神情疏淡。并无任何寒暄,包括对当年爱徒的父母——东方夫妇。
殿内屏气凝神。
绣姑抱了祉儿站在角落。
何乳娘抱了嵘儿,因太寂静的缘故,她有些紧张,拨开了包裹着嵘儿的绒毯,示给张帙莳看。
赵渊沉声道:“他的体内,有沛然的真气,恐对幼体有损。”
张帙莳搭上嵘儿的脉,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丐儿心想,张帙莳对当年东方爷体内的真气,必然熟悉非常。如今尽转移到了一个幼儿的体内,不说当今世上,就往前后各数百年,恐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张帙莳竟如此淡然稳重,半分惊讶也无。
赵渊见他不语,问道:“这样的奇象,张武师也没见过吧?”
张帙莳嗯了声。
素蔻公主忽然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不若让张武师把皇太孙体内的真气尽数化去,做个平常的孩子罢。”
张帙莳倏地睁开眼,冷哼道:“既承天意,为何逆反而行?”
“蔻儿不得打断张武师的感应!”赵渊道。
素蔻公主愤愤站到了一旁。看到祉儿被绣姑抱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素蔻公主心中一动,轻轻走到绣姑身旁,逗弄儿子的脸。要是放在平时,祉儿只要一见公主近前,就会哭闹,然而这次或者是因绣姑抱着的缘故,他一点恼怒委屈的迹象也没有。
素蔻公主只得狠下心肠,手指伸向祉儿袖筒的时候,掐了祉儿一把。祉儿吃不住骤然的痛,“哇”一声哭出来。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只张帙莳纹丝不动。
“你怎么哄孩子的?”素蔻公主瞪绣姑道。
绣姑绵柔笑道:“祉儿在我怀里素来不哭。但公主一近身,他就哭闹不安。”
“我就不信这个邪!这世上祉儿只认你不成!”素蔻公主一把从绣姑怀里夺过来祉儿,换上了温和的甜音:“来,祉儿!叫你祖师爷抱抱!”
众目睽睽,素蔻公主抱着祉儿,凑到了张帙莳的跟前,笑脸殷切道:“这孩子,打小身子骨极弱,但孩子的父亲是你当年爱徒,是个武学奇才。张武师看看,您是否有方子,改善一下这孩子的体质呢?他能否通过某种捷径,练一身如他父亲那般的绝世武功呢?”
“蔻儿!”赵渊暴怒。
他没想到女儿如此不分形势、不识眼色!
张帙莳眼皮未抬,当然也未接祉儿。素蔻公主托着扭身哭闹的祉儿,狼狈尴尬,僵在那儿。
半天,张帙莳不徐不疾说了几句话:“我这徒孙,竟毫不像徒孙!连我爱徒一点优秀的地方都没继承,竟跟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材质不好,不能习武,如果遇上了有缘人,能养大承烟火就不错了!可惜啊可惜,我那爱徒儿!”
素蔻公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赵渊的脸色更难看。李皇后气得脸都红了。
与其说是气女儿,不如说是气这张帙莳说话不留情面!
东方槊、梅老夫人脸色沉重的叹气。